看周玉是来真的了,一家人都不敢说话,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周玉说的都是真的,以前总觉得周玉是个软脾气,好拿捏,做活又麻利,骂了顶多回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老头声音一大,周玉就赶紧闭嘴了。
杨华觉得周玉着实是被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殊不知周玉是换了一套灵魂了。杨华打圆场说:“知道你不容易,以后我们都注意点。”说着看向朱家章道:“是不是,爹,以后说话做事都注意点,我们都是为这个家好。”
朱家章不做声,态度倒已经平和很多,周玉还是淡淡笑道:“做不做一家人还得往后看,既然还想着做一家人,那有些话我今天可要当着大家再讲清楚些,以免以后又觉得我是恶毒后妈。闹的大家不愉快。”周玉心里清楚的,生完小丹那年,也是因为管教了杨波几句,杨华在老头的撺掇下就跟周玉吵起来,一大院子事不关己的在看热闹,周玉羞愤不已,转身就跑出去,想着这日子不过了。
还没出村,就被院子里的女人连拖带拉的拦回来,一边劝她,一边指责:“你嫁到这里来,这种享福的日子都过不了,还有什么日子能过。”人人知道杨华有本事,又对家庭负责,都说自己是过来享福的,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来享福还是来受罪。人回来了,杨华跟朱家章没有一个对她说一句好话的,小丹似乎知道母亲要离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玉不忍心将委屈又吞了回去。
周玉知道,自己要是立不起来,只怕这回他们还当自己是耍小脾气呢。杨华坐回桌边,抱着小海,说:“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周玉道:“小海还小,我确实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但不代表以后我就由你们拿捏。”说着转头看着杨波,:“你今年十二岁,我来的时候你才七岁,不说我养育你什么的话,你吃穿都是我在打理,我教你学好你骂我,这些都过了,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从今天起,你要读书就认真的读,不想读了,我也不会再逼你,你写下字据去村公所公证,证明不是我不让你读。”
“凭什么?”杨波捏着拳头瞪着周玉,满眼的不服气。周玉也不示弱“凭现在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妈,凭我不想不给你背黑锅,不想听到你跟老师撒谎,说我不给你学费。你当着你爸爸的面说,我给你学费没有?”周玉有些生气,十二岁的孩子按理来说都可以上六年级了,杨波学习不好,一直在留级,十二岁还在上四年级,就这,老师都不要他上了,说是拉跨他们班的平均分,要不是杨华在村上当支部书记,特意批评了学校里面的这种作风,他早就被赶回来了。
就这样死德行还不改,九月份开学,周玉明明吃完饭就给他拿了十五的学费,让他去交给老师,隔了半个月,老师来家访,阴阳怪调的说了好多,周玉当时听不明白,最后老师才说学费没交,还说周玉当后妈的要善良点。周玉才恍然大悟,叫来杨波对峙,杨波低着头不做声。老师才讪讪的给周玉道歉,说:“后妈不好当呀。”周玉补上了学费,也没敢问他钱去哪里了,当然问了他也不会说一句实话。
“娃娃小,你说他干什么?”朱家章忍不住插嘴,周玉侧头看向他:“十二岁的孩子了你还觉得小,大院子里比他小的孩子哪个不跟着父母下地的”说着顿了顿,道:“也是,我就是个后娘,没权利管他,孩子小不懂事,你是长辈,又是他亲爷爷,你不能说上两句?我管他,你说我善待不了你们,我不管,他成不了人,你是不是还得说,我毕竟是晚的,怎么可能真心教育。”
一番话,朱家章哑然,周玉继续说杨波:“你三番五次偷钱,我跟你说了好几次,连你爸爸都没说,你还是不改,上一次点着蜡烛到我的箱子里偷钱,蜡烛把压在箱子上的棉絮都烧出一个洞,幸亏是你发现的及时灭了火,要是你走了,烧了棉絮事小,那一个大院子都连在一起,只怕不够烧的,烧到了人,你有几条命来赔?”
杨华听的心惊胆战,老屋子都是土木结构的,一个大院子的房子都是串联在一起的,这真要是烧着了,那真是赔几辈子都赔不过来,杨华严厉问他:“你妈说的是不是真的?”杨波开始低声呜咽,朱家章掏出旱烟吧嗒吧嗒抽着。这事他是知道的,那几天杨华刚好出去换酒了。
周玉又道:“我打你没,骂你没?”杨波还是不说话,杨华厉喝一声,“说话。”杨波抽抽搭搭的说:“没有。”周玉道:“就这,还算你良心没坏透,我要去打水,带着小丹不方便,你在地龙旁烤火,地龙上一大锅猪食在煮着,我把小丹放在你怀里,让你帮我抱一下,你怎么说的?”
周玉冷眼看着他,杨波呜咽的更大声了,周玉说:“你说,给她丢锅里煮了。”杨华听着后背一凉,这是九岁孩子能说的话。
周玉继续说:“我是你后妈,当了你四年的后妈,我没有教好你,我有愧,今天开始,当着你爸爸,你爷爷的面,我表个态,你若是当我是你妈,我自然当你是我儿子一样好好教育,你若是不当我是你妈,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你去找你爸,你爷。”
“衣服裤子你是大孩子了,自己学着洗,你也说了,你的衣服都是洗衣机洗的,以后也让洗衣机给你洗。”
受了杨华的呵斥,杨波不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朱家章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咱的,你要当官太太了,什么都不做了?”
周玉调转矛头,对朱家章说:“孩子的事我说完了,下面要说一件要紧的事。”
环视大家一眼,周玉说:“搞计划生育的据说过了年就来,就我们这情况,是算三孩还是两孩呢?杨波记在我名分上,那算三孩,超生罚款结扎一样少不了,可我只有两个孩子,算下来我是没超生,你说是不是?”
周玉特意看向朱家章,询问的语气让朱家章答不上来,说是,那就是说周玉是外人,周玉刚刚就要撂挑子了,如果周玉走了,这个家三个男人是不好过的。说不是,那就是承认周玉是自家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谁叫自己一直骂她吃白食,受白家当的。
周玉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朱家章,看的他毛骨悚然,木讷的从口里吐出一句:“要罚款就罚嘛。”
“罚款就罚,拿什么交?”周玉逼问:“您老怕是不知道,你女儿在世时半年半年的在市医院住院,你家借了多少贷款,我来的这四年里,替你家还了多少债,就这,也是杯水车薪,还了个毛皮。”
“小周,这事往后说,这不还没到嘛,遇山过山,遇河过河。”杨华见说的有些远,觉得计划生育的过了年未必就会来。
周玉识趣道:“好,那就不说,我也把话摆在这,罚款我没钱,你们谁有钱谁交,结扎我不去,谁爱去谁去,今后这个家,想吃饭的就一起做活,不做活还挑三拣四的,我就不伺候了。”
“你不做谁做?”朱家章闻言又忍不住暴怒,周玉好笑道:“我没来的时候谁做的那就按原来的,你们不是都闲的慌吗,闲的到处造我的谣,骂我的长短,事做起来了你就没时间造谣生事了。”
“如果你们不干,还等着我去干,我也干不了,我孩子没人带,我得带孩子,田地的庄稼能收就收,不能收就给它掉田里。哦,对了,收回来晒干了,我不装坛子里也是要被人偷的,不是吗。”周玉拉长尾音。有些阴阳怪气。
朱家章是心里有数的,周玉来的第二年,刚收了谷子放在屋后的粮食局场地上晒,晒了四天准备装坛子了,小丹忽然生病,周玉就打算次日再去装,带小丹看病去了,结果当夜,几百斤谷子就被偷了,气的周玉哭了好大一场,谷子被偷,就意味着全家来年要挨饿了。
被偷的第二天晚上,朱家章就卷了铺盖说是要去粮食局守夜,周玉气的脑袋生烟,问他:“咱家的粮食都没了,你去守什么,昨晚你咋不去,现在更深露重的,你去睡大场替别人守夜,冻病了算谁的?”
朱家章自认为大义,道:“我家的没有,别人家的还在里面呀,我去守着,贼就不敢来了。”周玉差点没气的背过去,好在大院里耳房的堂哥听见了,出来骂了朱家章一场,朱家章才灰溜溜的把铺盖拿回去。
这事,周玉过不去,朱家章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忽然,小海哼唧了一声,杨华只觉得一股热流烫的大腿有些微疼。小海尿了,周玉站起身,接过小海往房里走,道:“话我说在这里了,以后不听的我不也不管,不做活的我也跟上不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们既然觉得我是嫁到这里了,有你们一口吃的,还会少我一口。”
杨华跟着进去,帮周玉给小海换尿布,又给自己换了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