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嗯”了声,麻溜的拿了铁盆兑了温水,胡乱的往脸上摸了几把,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水,周玉全当没看到,放在以前还会叫他先刷牙,用肥皂好好洗手,再用毛巾擦脸。如今,说他干什么?说了不听,还觉得你坏呢?
“水倒了。”看他就坐到火炉旁等着吃,周玉还是忍不住说一句,他是习惯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都要等着周玉来做。杨波愣了一下,嘴巴里嘟囔一句,起身去倒水,周玉拿碗撇开锅里的浮沫,舀了两个鸡蛋出来,想了想又把浮沫舀了些进去。
其实那浮沫就是鸡蛋进锅时浮起来的蛋白跟红糖水交融到一起,周玉想起生小丹的时候,自己舍不得吃鸡蛋,浮沫倒是喝了不少,有次早上煮鸡蛋,顺手舀出来的鸡蛋里面有浮沫,这家伙就吵嚷起来,说周玉只给吃鸡蛋,只给他喝汤,大院子里的人一听,这还得了了,这是明晃晃的虐待呀,全都围上来要指责周玉。
幸好周玉的母亲在,周母温声软语的接过碗说:“来,外婆看看,如果都是汤,那外婆骂你妈。”说着,拿筷子在众人的监视下拨开上面的浮沫,一一挑起来三个完整的鸡蛋。围观的人才散开。周玉说给杨华听,杨华不信,还说“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懂事很正常。”为此,周玉也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每次给杨波爷孙舀鸡蛋都是尽量撇去浮沫,这浮沫倒了又可惜,周玉是个节俭的人,硬是一个人喝了整整一个月子的糖水。
这一次,周玉不惯着,凭什么好吃的都是别人的,吃不下的才是自己。果然,杨波接过碗,还没动筷子,就不满的嚷道:“你不给吃就明说,你舀碗沫子给我干什么,你就是看我爷跟我爸还睡着,你就装好人。”
周玉没有像以往一样急着解释,白了他一眼,道:“要吃你就吃,不吃你就放着。”
杨波端着碗,放下又舍不得,吃又不愿意,常年挂嘴边的鼻涕吸溜一下,骂道:“你就是个恶毒的后妈,你虐待我,你等着,我要去村公所告你。”
周玉吃完最后一口,重重的把碗放到桌子上,弄出不小的动静,杨波从未见过周玉朝他发火,吓的一哆嗦,手里的汤晃出来几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叫我爸打死你。”
周玉气笑道:“好呀,你叫你爸来打死我,顺带有什么冤屈一并向你爸说了,好歹你爸也是村里的一个官,都省得你跑趟村公所了,正好,平日里你找不到你爸,今天你爸还睡着呢,你去叫。”
杨波猜测昨晚杨华酒醉,应该还没醒,一点也不害怕他听见,回道:“你就是来我家吃白食的,你早晚要滚出去。这个家都是我的。”
周玉正要回他几句,就听到里屋杨华的声音:“吵什么?”
接着杨华披着衣服出来,看了两人一眼,周玉默不作声,想要看看这父子二人怎么对付自己。
“爸爸,你看,她只给我喝汤,不给我吃鸡蛋,你在的时候,她都敢这样,你不在她都把我虐待成什么样?”杨波递上手里的碗。
杨华接过去,脸色沉了沉,自己是当过兵的人,物件过手大概几斤几两还是有点数的,这一碗可不止是一碗汤的份量。
杨华将碗放到桌子上,坐到火炉旁,对于这个儿子,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读书不上进,谎话一大堆,偷鸡摸狗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可怜他没有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爸。”杨波挑衅的看着周玉,胜券在握。
杨华叹口气,拿起筷子,端上碗,一筷子夹起一个鸡蛋塞到口里,杨波愕然,真的有鸡蛋?
杨华一口气连汤带水吃完,放下碗筷,道:“以后你不吃就不要吃了。”
杨波见父亲没有帮自己,反而还责备自己,委屈劲一下子上头,“过年没有新衣服就算了,你还责怪我。”
杨华道:“你以为你刚刚说的话我没听见吗?”杨波愣住,这是他着实没想到的。
杨华骂道:“大年初一,我本不想说你的,你看看你干的是人事吗?不看在她是你后妈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也看在我是你爸,你心疼一下你爸,不在这个家里搞事情。”
一顿输出,屋子里安静下来,杨华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你读书不用功,我不勉强,你混个初中毕业出来,找工作也是好找的,再不济,你多识几个字也是好的,可是你在学校里干什么?睡觉,撒谎,造谣,偷钱,你就怕我们这个家不散,多过一天好日子你都难过。”
“但凡,你懂事点,好好读书,家里配合着你妈,外面你聪明点,别人说三道四你维护一下这个家,我们的日子都过得比现在好。”
“你以为你跟你爷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是念在你死去的妈的份上,才没撕破你们的脸,给你留了面子。”杨华气急,声音有些大,周玉看到东南角的被褥动了动,老头没有起来,但是肯定是醒了,他虽然脑子糊涂,但在这个场面上还是知道厉害的,只怕起床要受到牵连,宁可装睡也不能起床。
杨波垂着头,一言不发,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父亲这样跟自己说话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杨华道:“你妈昨天说的对,我们是对你太宽松了,以后家里的活,要好好的分配一下,你若上学,田里的活你干不了,放学了,家里的鸡猪和马都归你喂,弟弟妹妹,你跟你爷负责带着。你要是不干,你趁早就不要上学,出去打工。”
虽然说的是气话,但是周玉可是知道的,这家伙读不了多久的书死活不读了,后面在家里游荡了几年,杨华想着要他学个本事,以后有个手艺也是好的,十五岁安排他跟着本村的包工头去工地,帮包工头提水烟筒,算是个轻巧了不能再轻巧的活,如果他有个眼力见,闲暇跟着砌砖或者扎钢筋的师傅学几下,一两年也是能出工的。
结果,手艺没学上,倒是被当地的泼辣户家女儿勾搭上,加上他自述身份凄惨,泼辣户家又穷又有心机,总觉得是周玉占了杨波的东西,两人同岁,十七岁就成了假夫妻。
两人回到村里就拿出城市人的作风,不吃家里的饭,必须下罐子,出门打太阳伞,周玉敢说一句,那刘氏女就跳出来如同泼妇一般,躺倒大路上寻死觅活的闹,指点着周玉要如何如何分家,分不好,她就要一级一级往上告。
那段时间周玉觉得天都要塌了,杨华在隔壁县打工,没有电话也联系不上,家里就剩自己跟一双儿女,杨波两口子买了一把三十公分长的西瓜刀放在枕头下,周玉见没有房门的屋子,担心两个愣头青哪天起了杀意,自己跟一双儿女怎么办?
托人带信七八天了,杨华才回来,杨华一回来,两人就躲到者村大姑姐家,杨华追过去,叫他们结婚分家,他们也不干,跟杨波谈心,告诉他这个女人不适合,杨波也不听。最后,全村人都知道杨波找了这么一个媳妇,成了全村茶余饭后的笑柄,两人架不住别人的嘲笑,在刘氏女的撺掇下,杨波二十多年没回家。不是杨华不让回,是刘氏女不给回,十八岁生了孩子丢岳父家养,两口子出门打工,说是供养孩子,其实是供小舅子读书。
周玉虽说提前拿了剧本,但是也不好揣度后面的剧情是否按前世走,如果,周玉在想,如果杨波这一次能改掉坏毛病,对自己多一些尊重,自己还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拉他走不同的路,这个机会,同样也会给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就看他们能不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