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明挑完衣服鞋子回来,周玉已经把小丹小海哄睡了,周玉明有些不高兴,蹲在地上整理鞋子,有几双是给玉花玉音的。周玉知道她不高兴的原因是自己多了句嘴,想上辈子,周玉音生病住院,姐妹几个凑到一起在饭馆里吃饭,周玉感叹了一句“这馆子里的米饭就是比自己家里的好吃,我们几个人就吃了三桶。”周玉明一个眼刀甩过来,周玉吓的闭了嘴。
出了饭馆的门,周玉明就开始大声的责怪周玉:“你咋那么管不住嘴,你还怕老板不会数呀。一天话咋就那么多。”全不顾街上人来人往的,周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喉咙哽的说不出话来,周玉明是觉得周玉不要说三桶饭,老板记不住就只会收一桶的钱,可是,她不知道人家开饭馆,哪张桌子上了些什么老板会不登记?
周玉有好长时间都在心里暗恼,怪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们去吃饭,怪自己为什么那么穷,穷的连姐妹都看不起自己。周玉明跟玉音是最喜欢贪小便宜的,用得到的用不到的,只要看见了,别人同意给的,一概是不嫌弃的。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周玉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上辈子受够的气,这辈子不想再受了,反正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好处的话还有以后,不好处的话也就是今晚待一起了。
周玉明将东西收拾好,气鼓鼓的坐到床上,瞪着眼睛道:“大姐,你每次可不可以不要说话,别人一给东西你就开口说不上好话。”周玉没说话,拉了拉被子给小丹盖好,晚上的天气还是冷的,周玉明见周玉不说话,愈发的生气:“每次该你说的你不说,不该你说的你说一大堆。”
周玉也不忍了,没好气道:“玉明,你是个读过书的,我是个睁眼瞎,我不太懂你们读书人的道理,你告诉我,我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以后我也学着你。”
两句话一出,噎得周玉明说不出话来,一双大眼睛愣愣的盯着周玉,周玉淡淡笑道:“我们睁眼瞎的道理就是不是自己的不要,拿别人的手短,吃别人的嘴软,赵姐姐虽然是自己的亲戚,毕竟也只是亲戚,人家开口叫你随便拿,我们就能随便拿?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呢?人家不说,自己总是要自觉的,不要叫人小瞧了去,赵姐姐不笑话,保不准赵姐姐身边的朋友不笑话咱们。”
周玉将脚塞在被子里捂着,接着说:“赵姐姐拿这么多旧货来也是要做生意的,玉明,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好好想想。”言尽于此,周玉不再多说,听的进去听,听不进去也怪不到自己身上,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也要有自己的主见不是。说罢,周玉合衣躺下。
周玉明在床边坐了一会,脱鞋躺上去,随手关上灯,城里的路灯透过窗户穿进房间,房间里有着朦胧的亮光。
“大姐。”周玉明小心的叫着,周玉嗯了声,周玉明道:“你要带着小丹去五龙河吗?”
周玉又嗯了声,周玉明道:“也好,妈妈因为富元的事情心情也不好。我回去几天,天天唉声叹气的,你说,要是爹还在,能不能管住富元?”
周玉没有说话,愣愣的看着天花板,要是爹还在,自己家酿酒,爹最喜欢喝酒了,这样就可以天天喝好酒,不用再买高浓度的酒精来兑水喝。要是爹还在,会不会不再偏心,管好两个儿子学会爱护姐妹,会不会对自己多笑笑,少一些责骂。
“大姐,大姐。”周玉明叫着,打断周玉的思绪,周玉又嗯了声,周玉明道:“你说爹现在不在,大哥又不管事,家里有事全部放在妈妈身上,我们又帮不了忙,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周玉长叹一口气,道:“就是爹还在,不纠正一下偏的心,两个儿子也是不听话的,说不定爹爹还会被气死,你看爹当年病的时候,两个儿子有谁去照顾一天,还是杨华去照顾的,爹爹好不容易报下来的六百工资补贴,你大哥假装要交医药费就去冒领了,差点把爹当场气死,拿了钱人就去他老丈人家了,还是杨华把医药费叫上的。”
“大姐,我怎么不知道?”周玉明有些不信,周玉道:“你那时候还读书,爹爹在城里住了半个月的院都是杨华跟我照顾的,不信你问赵姐姐。”上辈子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不是他们没人知道,是做了亏心事的不敢说,占了便宜的也不敢提。大家就这么装糊涂过去。
周玉接着道:“要不是这份恩情在里面,我也不会同意嫁给杨华。”顿了顿又说,“你还记得爹爹去世那晚吗?”周玉明嗯了声,周玉道:“爹爹刚咽气,身上的寿衣都没有,我边哭边给爹爹做了一身,等爹爹装进棺材里了,你大哥带着媳妇就去麦场看电影,你说他有什么良心?富元还是一样的在外面玩。”
周玉明也叹口气,道:“我们家祖坟可能不太好,六亲都不亲贴呀。”周玉道:“都说六亲缘浅就是人的最后一辈子,这一辈子过了就再不转世为人,谁也不欠谁的。”这一句是周玉上辈子听人说的,不知道真假却是真的让人信服。
两人相对无言,寂静的夜里偶尔还有汽车路过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沉沉睡去。
周玉模糊中似乎看看了爹爹的身影,在一片雾气蒙蒙中慢悠悠的走着,周玉想叫却叫不出声,只能紧跟在后面,眼前一转,父亲正坐在公社的大桌子前给大家记公分,一筐又一筐的火灰肥在他面前的秤上称过,轮到周玉的,称下来跟个男子的一样多,有人不信,认为是周玉父亲滥用职权,故意将周玉的重新称一遍,一斤不走,方才讪讪的退下。
父亲再起身进到身后的屋子,周玉跟进去,见父亲被绑在牛圈的柱子上,头上戴着纸做的大帽子,一群人围着他指指点点的在批判,周玉有些着急,却怎么也挤不进去,只能气的哇哇大哭。
“大姐,大姐。”手臂被人摇着,周玉忽然醒过来,周玉明担心的问着:“你怎么了,一直哭着喊爹爹。”周玉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才知道自己刚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都是真真实实经过的。
周玉爬起来道:“梦到爹爹了,梦到他在文化大革命那年被批斗了。”梦里太真实,周玉还有些没缓过来,絮絮道:“还记得那年也是大冬天的,爹爹白天被拉着游街,晚上还要上舞台批斗,批斗完了就关在牛圈里,大半夜的妈妈哭了一次又一次,你们还小,妈就叫我一趟又一趟的跑去看爹爹,想来爹爹的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周玉明道:”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折磨人。”说着听见楼上有脚步声,周玉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天气微明,玻璃上有一层雾气,周玉用手抹开往外看,院子里还有未散的雾气,雾中隐隐有人影走动,周玉借着微光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六点差十分了。
刚想开灯,便听见有敲门声,赵丽珍的声音便传进来了,“招娣,洗脸准备走了,我们先送你下去。”周玉应了声,开了灯,周玉明也起床了,周玉道:“你上班还早,再睡会。”
周玉明道:“不睡了,我带你去洗脸,还有小丹小海要叫起来的,一会你忙不过来。”
周玉明带着周玉去洗漱,又帮周玉的东西收拾好放到赵丽珍的车上,小丹小海收拾好已经快七点了。赵丽珍来催促的时候顺便给她们带了包子。周玉背上小海,一边牵着小丹,一边吃着包子上了车,吴开明已经 热好车了。
跟周玉明道了别,车子驶出院子往五龙河开过去,周玉看着往后变化的路边风景,心里是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