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大地吃饭的老农民总是有干不完的农活，收了麦子，蚕豆还要脱粒晒干，土豆要分拣，留出做种的来年播种，地要重新翻土，背上农家粪保持土壤的肥沃，以便播种玉米，水田也开始排水，撒上秧苗，准备下一季度插秧收稻谷。大家都忙的脚不沾地，但是看到粮仓满满，经历过饥饿年代的人们心里既满足又安定，虽然累点，但是饿不着呀。

    周玉花这些天也安稳了不少，跟着母亲姐妹早出晚归，庄稼也收上来，只等着天气好，脱粒晒干装仓了，母亲在家里负责翻晒，姐妹三人就去翻地。

    你看，没有周玉在，他们也是能干活的，杨华这边没有周玉在就麻烦了不少。

    周玉刚走的第三天，杨华早起喂好马，老爷子的寿材还有点没完工，老刘头早早也过来，做完这庄活，春收也就慢慢开始了。

    两人正做的热火朝天，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吓的二人一跳，两人一脸奇怪，刚过年也没听见附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这鞭炮声是怎么回事，正疑惑着，又响起一阵，隐隐还听到有人喊着：“往下面跑了，追，抓到了关他个七八年。”接着便是混乱的脚步声从大路上跑过。

    杨华跟老刘头放下手中的活，赶出去看看，刚到大路上，就碰到朱美琼哭哭啼啼的抱着三个多月的孩子跑过来，杨华叫住道：“你是怎么了，哭什么？”

    周美琼停下，指着前方，道：“杀千刀的，说我家超生，要交两千块的罚款，孩子他爸多说了几句，就又是掀房子，又是要杀人的，老天呀，没活路了。”

    朱美琼家隔着杨华家一排，前面的自留地还没盖上房子，杨华转头就看见朱美琼家的屋顶瓦片被拆了一间，露出光秃秃的椽子，敢情刚刚的响声就是这瓦片落地的声音。

    朱美琼道：“下午就到你家了，你还是早早准备好，这群天杀呀。”说着抱着娃又哭着追下去。杨华脑子里一片混沌，怎么就真的来了。

    老刘头拍拍杨华的肩，示意回去说。两人回到屋里，关上门，老刘头道：“你有什么打算？还好招娣前几天走了，但是这架势，怕是饶不了你，那个资老三就是个流氓地痞。”

    杨华低头沉思了一会道：“国家政策我们是应该遵守的，只是这执行国家政策的人实在可恨。无法无天了。”老刘头点点头，道：“你赶紧想办法去，这新盖的房子还没正式住人，怎么能叫他们霍霍了。”

    杨华轻叹一声，道：“那，姑爹，这里就先交给你，我去去就回。”

    “哎，快去。”老刘头答应着，杨华拖出单车，心里也有了主意，先往乡政府去一趟，找到民政部门问问情况。乡政府离杨华家也不远，杨华骑车也就五分钟。停好单车，直奔管理民政的部门。

    “哟，杨华呀。”管理民政的是个五十多的老头，姓谢，见杨华进来，扶了扶老花镜招呼，杨华经常到政府里开会，加上又是周边村子里出色的村干部，政府里的人都认识，算是老熟人了。

    杨华客气的打个招呼：“谢主任，我来问点事情？”老谢拿个凳子招呼杨华坐到办公桌一旁，道：“什么事？”

    杨华道：“民政这块你管着，我问问这个计划生育执行是怎么说的？”

    老谢端正身体，一手搭在办公桌上，一手扶在腿上，认真的看着杨华道：“政策上是双职工家庭只允许生一个，单职工家庭两个，普通百姓现在也是两个。”

    “这不合理呀，双职工我理解，两人都有经济收入，单职工两个孩子我也认可，那老百姓双方都没工作，怎么也是两个算不超生的？”杨华按捺住火气。

    老谢道：“不合理也没办法呀，这是政策，双职工跟单职工的但凡超过这个政策的，是要下岗的，农村的三个或者三个以上，多一个多罚一次款，结扎的可以免除罚款。农村的惩罚条件还算是宽裕的。”

    “你的意思就是三个孩子的家庭不一定会罚款，但是也不排除罚款？”杨华听出点意思，老谢道：“兄弟，我可没这么说，有些意思你要自己体会去。”

    有些事确实不好明说，杨华沉思了一下，问：“你知道计划生育队的下户是怎么做的吗，超生的家庭，要么重罚，没钱的就拆房威胁，这是新社会，不是地痞流氓的社会。这跟土匪有什么两样，搞的老百姓人心惶惶，怨生再道。”

    老谢抹了一把花白的头发，叹道：“我们只管上面发下来的政策，计划生育队的现在归县里计划生育的管，我们管不到，上头说了，要严打超生，只有严打，才有威慑力，才能让大家不敢超生。”

    杨华一把拍在桌子上，道：“真是荒唐，政策是让他们这样乱用的吗？”老谢也无奈的摇摇头，杨华道：“那罚款有标准吗？”

    “正常两个孩子家庭，年岁距离不达标的，罚200到400块，三孩家庭属于超生罚1000到5000块，再多一个罚超生那个的2倍到3倍。具体的看计划生育队的，他们说了算。”老谢把大概的政策说了。

    杨华道：“那就是没有固定的标准了，计划生育队的说是多少就是多少了？”老谢点点头：“是这样的，每个村的都不一样。”

    杨华点点头，起身要走，老谢拦住道：“你家是不是超生了。”杨华点点头，道：“上午我听见我家后面的房子被掀了，我来问问这是什么土匪行径。”

    老谢道：“你家情况有点特殊，按理来说不在罚款行列里，只是这不是讲理的时候，你还是要想想办法的。你先去派出所那里问问。”说着拍了拍杨华的肩，意味深长的笑笑。

    杨华出了老谢的办公室，站在楼梯口想了想老谢的话，脑中一灵光，下了楼梯，到政府大门口旁的派出所去，进去正碰上江所长要出去，见是杨华，也客气的问起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他俩的认识要从乡里阻止退耕还林说起，当时各村成立护林队，严禁村民上山砍伐树木，放养牲口，大树村是又汉族回族，回族寨子的村民很是霸道，不顾规则，经常赶着牛羊上山，不禁毁林，还毁坏庄稼粮食，护林队的交涉几次都被回寨的给打回来了，再也没有人敢管。

    回寨的打了人照常我行我素，大树村的村民怨声载道。这个人人都想推卸的责任，杨华却不怕，带人到山上把牛羊全部赶到村公所，人人都说杨华这次要惹上大事了，谁不知道回子野蛮的很。

    杨华派人去派出所请警察，今天谁闹事就逮谁，当时就是江所长带人出的警，江所长也是知道回子的野蛮，当时也是捏了一把汉，要是打起来了，警察未必能压的住。

    当回寨的村民气势汹汹的拿着家伙来要牛羊的时候，江所长心的提到嗓子眼上，杨华却泰然自若的出去迎上前来的回寨村民，原本以为是一场硬仗，没想到，带头的回寨村民一见杨华，赶紧上前拉住杨华叙家常，这让大家都傻了眼，后来在聊天中才知道，带头的老头是回寨的社长，比较德高望重，回民都听他的话。

    他跟杨华认识是当年他儿子从山上摔下来，杨华当时正带着人在修路，车路不通，救人要紧，是杨华带着一些村民用手推车连夜给送到县医院的，这才救回了孩子的命，同时，杨华也向政府多要了一笔资金用来修回寨的路。这笔恩情，回寨的马大爷就算是记下了。

    后面，回寨的牛羊再也没上过山，周边的几个村，只有大树村的退根还林做的是最好的。马大爷还交代后生们，只要杨华在村上当干部的一天，回寨就不能给杨华惹事。

    江所长当时佩服的五体投地，乡上开会的时候又见过杨华几面，两人就熟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