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忙完自己的事，想起粮食差不多也该装了收仓了。

    这天吃过晚饭，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杨华拿了口袋，叫上杨波装备去装粮食，心里盘算着要上缴的公余粮就先装好放楼下，省得搬上搬下的麻烦。除了上缴的公余粮后，各种粮食还剩多少，能不能吃到下一季粮上来。

    父子二人到了房后的粮食局，偌大的晒粮场地上，还有几家正在收粮装袋，自己家的粮堆的严严实实，不禁纳闷，问杨波：“你爷爷今天没来晒粮食吗？”

    杨波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呀，我今天读书呢。”杨华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过去，手碰到上面的防水布，一阵温热感传来，杨华急忙将布扯开，一阵热气伴着草木发酵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堆麦子有的发了芽，有的变成灰色，有的变成红色，杨华扯布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心里安慰自己“可能他忘记了这对也是自己家的。”

    想着又赶紧去掀开旁边的蚕豆堆子，一看，心凉了半截，一样的发霉长芽，接着打开旁边几个小的堆子，杨华彻底傻眼了，愣在原地，心往下沉到谷底。杨波也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

    怎么办？杨华脑子彻底乱了，发了霉的粮食怎么吃，怎么上缴公余粮，按照分田地的人头份额来算，自己家里四口人。一人五十公斤的公余粮，四个人的份额就是二百公斤，分春秋季上缴完，春季上一百五十斤，小麦蚕豆各占一定的比例。

    现在全发霉了，拿什么交？杨华像泄了气的皮球摊倒在地，杨波急忙上前扶住，看着眼前的粮食，也不知所措。

    “姑爹，计划生育队的又来了。他们~~~”院子里的学军跑着来喊人，看到眼前的粮食，半句话咽下肚。这个年代的农村人，粮食就是命呀，这些发霉的粮食换做谁也接受不了。

    不远处收仓的人也发现端倪，聚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也不禁吸了口气，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前几天我来晒粮就看着没打开，想着可能是人家来的晚，下午收堆的时候以为是人家收的早，没想到是没晒呀。”

    “哎呀，今年怕是要饿肚子了，他媳妇在的时候，粮食弄得干干净净的。媳妇不在，这咋就不晒了。”

    “家里的老人晒个粮也 不会呀，老头天天说新媳妇懒，不管事，前几年也没见发现这种事呀，今年新媳妇不在家，就这样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杨华充耳不闻，杨波也是十多岁的大孩子了，听着别人议论也不禁红了脸。

    正说着，资老三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后面跟着一群院子里的人，刚到跟前，资老三傻眼了，再流氓也知道粮食没了的后果，到嘴的恶毒话也说不出口，跟在后面的人也傻眼了，资老三丢不下面子，道：“今天就这样，我再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要么凑钱来，要么叫你媳妇去结扎，罚款五百。”

    说着急忙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哎呀呀，这个是咋回事？”朱建冲那小脚母亲凑到前面，咋咋呼呼的叫着。杨华抬头看了她一眼，老头子不晒粮，大概也又她鼓的风。饶是杨华好脾气好修养，此刻也忍不住道：“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老太太瑟缩了一下，瞪着金鱼眼道：“我咋知道呀，我就说你讨的那个黑货不靠谱，谁家农忙的时候出去躲丁呀，他不在这粮食谁管？”

    “你够了。”杨华气红了眼，道：“我上你们朱家来，你们拿我当人看了吗？有求于我的时候，亲昵的叫我杨华，平时你们叫我什么？受白家当的？”

    杨华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爆出来：“兰芝活着的时候家里的活我一人做，管了外面管家里，你们有人替我说过一句话吗？兰芝走了，我再娶一个，好不容易帮我分担了责任，你们开始各种挑刺，各种指责，生怕我这个家不散，我这头牛不卖力。”

    大院子的人从来没见过杨华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不敢出声，杨华接着道：“你们天天口口声声说我是受白家当的，我受什么白家当了，你们要是觉得我受了，今天这个白家当我不受了，你们谁要谁来受。”

    谁敢来接？他们心里都清楚呢，杨华到底有没有占便宜的，只是他们习惯了欺负外人，习惯了欺软怕硬，小脚老太太气的手发抖，骂道：“你懒的烧瘟蛇吃，自己不晒粮食来怪我做什么？”

    “是我懒还是你使坏，你自己不知道，难道我叫我家老人看着晒个粮都看不动？平时你们在后面怎么撺掇他的，以为我不知道？”杨华的愤怒让围观的人都有些害怕，大家不禁往后面退了退，这种情况，是谁都会愤怒的，过度愤怒杀人放火也是有可能的。

    杨华瞥见缩在学军父亲后面的朱家章，厉声问道：“爹，都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叫你一声爹，你有没有把我当儿子看待，或者你有没有把我亲人看待？”

    朱家章不做声，杨华道：“我自问这么多年，没有亏待过你，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有哪里不满意你说。”

    朱家章还是不做声，见杨华咄咄逼人，小脚老太太的大儿子朱建华道：“你吼什么？吼完我妈，又吼我叔，自己没本事你怪谁？”小脚老太太急忙拉拉朱建华，示意他别说了。

    杨华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我没本事，从今天起，这个白家当给你来受，这个窝囊气我也不受了，你从今天就来接手你叔叔家的家当。”说完，就要离开。

    这下，众人慌了神，杨华从不撂狠话，这一说是要当真了，学军的父亲，大家都叫她老帅，急忙拉住杨华，好言道：“杨华，不要说气话，事情发生了就先处理事。”说着转头看向朱家章道：“二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杨华忙不过来，你晒个粮食怎么就不能了，你看，这粮食发霉了，你们今年拿什么上公余粮，吃什么？”

    老帅是朱家章的亲侄子，年纪跟朱家章差不多大，他说话，朱家章还是听的，看着发霉的粮食，朱家章也有些后悔自己听从别人的话。

    杨华不搭话，拂开老帅的手，淡定的往大院走去，留下的人却不淡定了，杨华一走，大家七嘴八舌的讲起来。

    有人抱怨杨华不懂事，有人指责周玉懒惰，有人三观挺正，指出是大家欺人太甚，还有看热闹的担心杨华真的走了，谁带他们酿酒，谁带他们修路修沟谋福利。

    “别吵了。”老帅打断吵闹的声音“没用的话就少说点，要帮忙的就留下，不帮忙的就走开。”

    “怎么帮？”学军问，老帅想了想，吩咐道：“二叔，你先回去看着杨华，别让他真走了。”

    朱家章心里也慌了，听到吩咐，急忙往家里走！老帅又吩咐还在的同院人：“你们各自回家，拿上簸箕，筛子过来，把发芽的，发霉的，好的分别捡出来各自放一边，看看还有多少能吃的。能收多少算多少。”

    他一分工，没了主意的人也赶紧回家，有看热闹的，看在杨华的份上也拿了家什来一起弄，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就分拣出来，发霉的实在不能要了，几种粮混合堆在一起，发了芽的蚕豆跟麦子分开晾在一边，剩下能吃的看上去也没多少了。

    老帅忍不住叹口气，这点粮春季上交的公余粮都不够，只能把去年留下来的余粮凑上了，这样一来，下半年只怕他家是要饿肚子了。这老头子糊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