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过了五年，所有孩子都在吃、喝、睡、修炼、学习这样的循环中度过漫漫时光。

    在这一天，也就是六元纪803年3月20日，一场灾难突然降临。

    红色的晶石在不停地闪烁、刺耳的噪音在研究院每一个角落回响，巨大的地下实验室在剧烈颤抖、坚实的墙壁被撕裂开一条条巨大的裂缝，千号恐惧地抱着零号，两个人蜷缩在宛如末日来临的房间角落，听到外面研究人员的逐渐远去的呼喊大叫，只能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这次，命运眷顾了她们两个小女孩，她们成功活了下来，除了外面的千号受了点擦伤，两人灰头土脸之外，没有其他伤亡。

    两个人被一群身穿六道院专属制服的人救出来，放在担架上，看着脚下巨大的坑洞，形形色色的外人，花花绿绿的世界，以及穿破烟雾，照耀在她们脸上的第一缕阳光，她们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难以相信这个真实的世界。

    在她们看来，只有那间容纳了自己一群人的小屋子，才是现实世界，眼前的一切，即使在梦里，她们也没有梦到过。

    之后，千号精神恍惚，而零号则是直接崩溃了，她无法接受死里逃生之后突然降临的美好世界：温暖的阳光、甘甜的溪水、飘香的花朵、美味的食物……这些不存在她的世界里。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千号和黑暗的小屋。

    之后，伏天看到了千号是怎么一点点接受现实，一点点打起精神，一点点鼓励零号的，最终，零号被她劝服，终于打开自己封闭的内心，一点点接受这个世界，学习做一个正常人。

    而千号看起来接受得很快，她很聪明，不出半年就言谈举止就恢复成一个正常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但伏天在她的记忆里，能清楚地看到有多少次她从睡梦中惊醒，疯言疯语；有多少次她历经挫折，无声哭泣；有多少次她感受到世间美好，却掩面痛苦，接近崩溃。

    她们所有人心里的世界都被摧毁了，而零号有她帮助，她只能靠自己。

    在这场危机中，能挺过来的人逐渐恢复正常，进入六道学院学习，和常人无异，而那些没能挺过来的人大多精神失常，有些甚至因此无法控制自己，导致血脉冲突，暴毙而亡。

    这一切，都被千号看在眼里，也被伏天看在眼里。

    后来，两姐妹约定好恢复之后第一次外出看看这个世界，她们选在无人的草原，因为这里更安静，没有其他人。

    微风吹动着碧绿的青草掀起一阵阵草浪，耀眼的日光被白云遮挡，远处是山尖覆盖着白雪的崇山峻岭，连绵起伏，脚下是柔软的小草随风舞动，迎面是清凉的微风，夹杂着泥土青草的芳香，头顶是纯洁的白云和耀眼的太阳。

    她们感受着这一切，感受着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美好。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鸣叫，两人抬头，看见一只只在这段时间看到的，现实世界的书中出现过的白色的大鸟，在浩瀚的天空中自由地飞翔，丝毫不畏惧天空的辽阔，展翅高飞，羽翼拍打之间飘落一根羽毛，朝两人落下。

    千号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一片轻若无物是羽毛，感受到没有伤害后，如获至宝。

    两人开心得像个孩子，一如当初两人在黑暗小房间里的时光。

    “零号，我们改名字吧。”

    千号突然说道。

    “为什么？”

    零号不解。

    “我们的名字不像是正常人的名字，我们如果想抛掉过去，迎接真实的未来，就从改名字开始吧。”

    少女的声音极为动听，带着欢呼与雀跃，零号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听千号的话，用现实世界学来的知识，她把千号看作自己的姐姐。

    不，她就是自己的姐姐。

    “书上说飞翔的鸟代表着自由，勇敢，这是鸟的羽毛……有了，我们就用这个‘羽’字吧，我改名叫千羽，你改名叫零羽——不，零也要改一下，嗯，就叫‘凌’吧，凌羽。”

    凌羽不认识，千羽还将这个字写给她看。

    凌羽看到后很激动，也仰慕地看着千羽，就像小时候看她一样，从小到大，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千羽始终像以前黑暗房间里唯一的烛火一样，在前面引领着她，照亮着她。

    不远处，伏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再一次感受到了世间的美好。

    “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可惜了，救人不救己。”

    伏天淡淡一笑，继续浏览着千羽的记忆，他知道，这些记忆，要结束了。

    往后，千羽和凌羽一起上学，但因为千羽天资聪慧，天赋强大，很快就突破境界，升学，两姐妹开始分开，但仍一直生活在一起，平日里形影不离。

    最后，伏天看到为了留下断后，为其他队友争取逃跑时间的千羽，强行同时激发了自己的五种血脉，挡住了这股兽潮一会儿，但最终却身受重伤，被赶来支援的人救下，陷入昏迷。

    千羽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伏天就被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伏天长吁一口气，虽说只是自己的一部分意识，但看一个人长达十八年的记忆还是感到心力交瘁。

    “完成任务，就能回去了。”

    伏天闭上眼，灵魂力量开始向周边蔓延开来，探索着这片黑暗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原来如此。”

    伏天睁开眼，明白了一切，手指轻弹，居然冒出一股火苗，正是造梦术。

    伏天将火苗弹向前方，点亮黑暗世界里的一盏烛火，微弱的火光点亮了这片黑暗房间，还有在房间角落，抱膝蹲着的一位双眼无神，映照着烛火的小女孩。

    这里的场景，赫然就是当初千羽小时候经历过的场景，也是千羽内心深处最痛苦的回忆，在千羽精神不稳定时，这里成为她最大的弱点，她陷入了自己最痛苦的回忆，没能走出来，所以即使伏天将她的身体恢复了她也没有一丝清醒的痕迹。

    伏天逆着光，这次他经历的不再是记忆，而是意识空间里，所以他的影子出现在了地上烛光里，逐渐爬上千羽的身体，将她身上以及眼中微弱烛光挡住。

    千羽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但当她看到伏天的眼睛时却如遭雷击。

    此时伏天没有压制自己的力量，或者说他不知道意识体该怎么压制，所以当千羽看到他的眼睛时看到了过去无数人在伏天眼睛里看到的神异场景，因缘巧合之下，伏天唤醒了千羽。

    漆黑的意识空间开始出现镜面破碎的声音，些许微光从裂缝中钻出，逐渐将这个小房间点亮，然而伏天却发现这些光无法照映在千羽脸上。

    回想起之前照在千羽脸上的烛光，伏天明白了什么。

    伏天蹲下身子，平视千羽，伸出自己的手，摊在千羽面前。

    千羽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被吓得不知所措。

    “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去看烛火。”

    伏天这么说道。

    千羽呆愣在原地，眼里闪过微光，过了好一会儿，在长时间服从命令的习惯下，千羽终于伸出苍凉的小手，抓住伏天温暖的大手。

    “走了。”

    伏天起身，没有过多言语，带领着千羽，朝着栅栏外的烛火走去。

    面对将光亮烛火与黑暗的房间分隔开来的栅栏，伏天只是打了个响指，由意识，灵魂构成的铁栅栏便化为飞灰，烟消云散。

    千羽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禁锢她一生的栅栏，就这么没了？

    看着之前栅栏存在的位置，千羽在这里停下，即使栅栏已经没有了，但那里宛如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千羽阻挡在那里。

    伏天跨过那个位置，停下来，看着千羽，等待她的最后一步。

    良久，千羽抬起赤足小脚，在那里点了点，空无一物，之后，她终于小心翼翼地踩在那条线上，离开了黑暗的房间，跟着伏天向烛火走去。

    短短的距离，却又像是走了许久，千羽呆呆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烛火，脑海里开始出现许多记忆，那些痛苦、欢笑、自由……再次经历一遍，千羽的身形也变得逐渐高大，从一个小女孩，成为女孩，少女。

    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终于，两人来到了烛火的面前，此时千羽已经恢复了自己二十岁的身体与样貌，身材高挑、曲线优美、如玉肌肤、柳眉凤眼、明亮有神、顾盼生辉。

    只是她眼里还缺少自己的光芒，盯着烛火入了迷。

    伏天再次动用造梦术，刹那间，两人立于湖面之上，周围尽是承载的明亮烛火的莲花，突然的光明与众多的蜡烛突然出现让千羽措手不及，一下子便失了神。

    “一点烛光，怎么能点亮我们的内心？不论漫天星辰，即使明月昊日，也只能供我们观赏，能照亮世间，却照不亮人心。”

    千羽愣愣地看着从湖底升腾而起的巨大的明月太阳，还有漫天星光，相比较之下，之前那一点烛光可以说是萤火之光。

    千羽终于转头看向一旁的伏天，而伏天此时已经松开她的手，不停施展着造梦术。

    “能点亮人心的，只有希望之火。”

    “你困于过去，缺乏希望，迷茫未来，所以贪恋烛光，沉陷于过往痛苦，黑暗无边。”

    伏天抬头，看向此时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千羽，两人双眼对视，千羽再次看到那恢宏之景。

    伏天最后的声音也在此刻传来。

    “千羽，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不仅是你的妹妹，还有未来的你，醒过来吧。”

    啪——，黑暗世界彻底破碎，伏天的意识回归本体，只是还没看清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以及身下的柔软是什么，伏天便眼前一黑，终于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恍惚之间，他好像听到一句呢喃。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