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走到近前伸手打掉他搭在桌上的双脚。
没好气的呵斥道:“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摇头晃脑。要是二叔看到还不打死你。”
李泽毫不在意的站起来换个位置继续看书,一边翻书一边毫不在意的回道:
“什么德行?我说大哥,他老糊涂了你也老糊涂了不成?我是谁,我是土匪啊,我都当土匪了我还要什么德行?
大伯和我爹就是过于迂腐,行事瞻前顾后。他们啊,我算是想明白了,死的不冤,行善事不能从始至终,为恶端又要心存仁义。”
放下书给自己倒了杯水浅尝一口道:“我的好哥哥,你可千万别步了他们哥俩的后尘啊。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可不好活啊,你可都得为我着想着想。”
他觉得周浩心里牵挂太多,怕他为其所累,自己一直劝他舍了这山寨换个地方做些其他的营生他又不肯。
周浩拿起一旁的抹擦了擦李泽弄脏的桌子,随手把抹布就扔在李泽身上,没好气道。
“我求求你了,你盼我点好吧。”
李泽又倒了一杯水放到周浩面前。
“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跟我说说,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此时李泽方有几分正色,自从周浩对那个李枫客客气气的,还把柳洪源一行人杀了,他就知道之前他应该是误会了。
应该是跟李枫达成了什么合作,否则不可能突然间转变这么大。
周浩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鄙视的看着李泽。
“哥哥今天给你开开眼,认识这个东西吗?”
李泽伸手拿过来左右翻看,没看出来什么出奇的地方啊,上面写写画画的跟鬼画符一样,没有其他特别啊。
若说是寻常符纸大哥怎么当个宝贝一样藏在怀里,定是另有玄妙。
看了半天就看出来这是一张符纸,没……突然神色一顿。
眼睛一亮嘴里嘀咕道:“符纸,符纸……”
“莫不是符宝?”
自己不太肯定,探着脑袋小心的朝周浩问道。
周浩老神在在,端起茶水淡定一饮。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不错,正是符宝。”
“哐啷”一声李泽猛地站起身,座下的椅子倒在一旁。
“果真?”
“果真。”
“不曾有假?”
“不曾有假。”
李泽问一句周浩便笑吟吟的答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哥哥。”
李泽拿起符宝一边急走一边哈哈大笑的自问自答。
“有此物在手我们自此以后就进退自如了,只要此物捏在手里引而不发,哪个还敢打咱们主意?
退一步讲有此物在咱们便多了许多选择。”
周浩也很开心甚至比刚得到符宝的时候还要开心,因为有人分享喜悦的时候会使开心加倍。
兄弟俩开心过后冷静下来李泽追问道:
“大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倒是跟我说说啊。”
周浩沉吟一下,对李泽道:
“我还是想对黄家下手。”
周浩一直没有对李泽说心口内铜镜的事,倒不是不信任李泽,只是周浩觉得这东西他也不清楚日后到底是福是祸,李泽知道了毫无用处不说,还徒增烦恼,反正周浩现在已经习惯了铜镜的存在。
“只有洗了黄家我们才能彻底摆脱云岭四镇乡绅们的掣肘,才能真正的发展壮大。我估计黄家堡内光是存粮就有数万石之多,我们鲸吞黄家后至少数年间不必为吃食发愁。
说不定我们也可以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新的大财主,也不用干这玩命的活计了。”
李泽闻言点了点头,计划虽然没错但真正的危机还是没有解除啊。
伸手朝李枫等人方向指了指。
“他们带来的麻烦怎么解决,若是不用符宝只要他们在下一个地方露了面,说不定没人知道咱们与他接触过,兴许能侥幸躲过一劫。”
扬了扬手里的符宝继续道:
“若是用符宝破开黄家倒是轻松,可是后续带来的影响如何应对,消息传出去后迟早会有人知道咱们是用符宝破开的堡门,可咱们一个穷山沟里的土匪,符宝哪来的?
咱们可以不在意这什么狗屁仙缘,可别人呢。那柳洪源从莫州不远千里过来就是奔着虚无缥缈的仙缘来的,料想这等人是不少的。
日后来咱们这摸消息捞好处的人恐怕会络绎不绝啊。”
李泽此时没了方才兴奋的劲头,皱着眉继续道:
“咱们说没在李枫等人身上得到什么仙缘,可别人未必会信啊,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想法,背地里琢磨咱们的人恐怕不会少了。
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周浩一阵心累,有时候弟弟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我跟李枫说好了,日后咱们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去海东找他,他会给我们一口饭吃。”
李泽闻言一阵皱眉,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周浩也不知他到底信没信,正色的看着李泽的眼睛:“小泽,你放心,哥哥不会害你的。”
李泽闻言一笑:“哥哥说的哪里话,我知哥哥不会害我的,我不问了便是。”
二人沉默一会,各自喝着茶水。
周浩犹豫许久下定决心开口道:
“小泽,我……”
“大哥,我去安排一下,既然打定主意对黄家下手,那便要尽快。
明日再休整一天,后日卯时选二百精壮快马出发只带一餐口粮,其余人手携马车牛车赶路,抢在精壮前两个时辰出发。争取赶在午时前后一起到黄家堡。”
李泽没等他说完便抢先说起了下一步的安排。
扬了扬手里的符宝。
“有这宝贝在,也不必挑在夜间下手,白天更适合我们做事,估计黄家存货够我们搬几天的。”
说着便放下手里的符宝,笑着退了出去。
他知道刚刚大哥是要对他讲些他不知道事情,但既然大哥有难言之隐,他也不愿意为难大哥。
大哥方才说的他不会害自己这句话他是信的,非常的相信。
周浩看着走出去的李泽,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独自一人在书房内,闭着眼睛放空自己。
…………
“咚~咚咚”
“老大,二当家的让我来喊你,宴席已经准备妥当。”
敲门声吵醒了周浩,不知不觉他在书房竟睡着了。
“进来说话。”
张老三从外边进来,见周浩双手正在揉脸,知道应该是自己吵醒了他。
想给周浩倒点水,摸摸桌上的茶壶,水已经凉透了,正要出去叫人倒点热水过来就听见周浩哑着嗓子道。
“没事,喝点凉水提提神也好。”
方才在门外没听清,这回听的仔细也看的真切,周浩嗓音沙哑眼睛红肿。
“老大,寨中让你受累了。”
想起最近接连不断的烦心事,颇有些心疼周浩。
他是一早就跟着周浩他爹创业的老人了,寨中风风雨雨他都经历过。也就周浩接手这几年算是过上了好日子,玩命的活少了,寨中已经好久没有过死过人了。
这个艹蛋世道,只要还能活着对他们这等人来说,略微饿几顿也无伤大雅,何况周浩也没让他们饿怎么样,最惨的时候一日一餐还是能保证的。
周浩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大口喝了几口水,精神了些问道。
“你方才说什么?”
“二当家的让我来喊你,宴席已经准备妥当。李枫那边也遣人去叫了。”
“宴席,什么宴席?”
周浩颇为疑惑,是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吗?
“二当家说是今日寨中大宴,那会吩咐杀了十只羊。现在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打点水过来,我洗把脸就去。”
听闻是李泽安排的,便没再多问。
张老三亲自去打来温水,周浩简单扑了几下,这回彻底精神了。
捋了捋打湿的鬓角,一边走一边问道:
“李枫他们有什么异样吗?”
张老三嘿嘿一笑:“他们小心着呢,安排了两个人轮流放哨。”
周浩点了点头,笑道:“出门在外小心点好,我自己都不确定下一刻会不会对他们起心思。”
此时早已入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山间冷风一吹,张老三打了个哆嗦,赶紧紧了紧衣裳。
“老大。”
“老大,就等您了。”
沿途碰到的人不断地跟周浩打着招呼。
周浩一一笑着回应着。
此时整个寨中都喜气洋洋的,比过年都开心。
不一会就走到了校场,说是校场其实简陋的很。
占地也不大,长十丈宽八丈左右,除去还在了望台警戒的人,余下的人还是坐的开的。
原本在场中打熬力气的石墩此时也被移到了角落。
十余座篝火正坐落场中,火光映在脸上显得周围的人格外喜庆。
周浩到校场陪着众弟兄喝了几口酒便提前退走,留下张老三陪他们吃喝喧闹。
“想着给值夜的兄弟们送些酒肉。”
走之前不放心的对张老三嘱咐了一声。
“老大放心。”
张老三点了点头应道。
周浩并不怕大家喝多误事,说来可笑,整个寨中一共也没有几坛酒。
…………
李枫几人没在校场中,他们被安排在一处僻静院落中。
到底是天家贵子,不好抛头露面的跟一众土匪一起喧嚷吃肉。
他到时李枫等人已经在座了,李泽正在做陪。
有了符宝在手兄弟俩少了几分顾忌,二人也敢一起露面了。
可能是休息好了,李枫谈吐间气势都足了许多。
“大寨主不厚道啊,好歹我们也是你亲自带到山上的客人,我们都到半天了,你才到。”
李枫笑着朝周浩打趣。
“不好意思,来迟了,实在抱歉。”
周浩一边紧走几步一边拱手致歉。
“殿下有所不知,我是忽然想起昨日陈侍卫说赠我五百两黄金的事,一时不知道该买些什么,想着想着竟睡了过去。”
周浩坐到提前给自己留好的主位上,敲着脑袋也是笑着回了一句。
这一桌只有周浩李泽和李枫姐弟三人。
陈宏几人在隔壁院落的另一桌,由许大柱带几个人作陪。
两处只隔了一堵院墙,有什么事情稍微大声对侧都能听得清楚。
这么安排也是为了让彼此放心。
周浩看了不禁暗暗点头,小泽安排的颇为用心。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我回海东后定遣人送你一千金过来。”
李枫也是哈哈一笑,手掌一挥对此毫不在意,些许金银,他在家几日花销的花销可能都不只这些。
“那可就多谢殿下了。”
周浩拿起桌上烤好的羊肉,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吃吃吃,都别客气。穷山恶水也没什么好东西,几位将就一口。”
李泽对几人招呼一声,拿起公筷给众人分了起来。
此时成阳公主与李玟也摘了面纱,对李泽道了声谢。
对于李玟长相周浩已经见过了,足足的美人胚子,只是年岁偏小还未长开,有点婴儿肥,周浩兴趣不大。
这成阳公主一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周大寨听声音对人家一直是想入非非。
这回见了面貌果然是满足了周大寨主的好奇心。
其面容白皙,五官标致,一对桃花眼点缀其中。
除了一对桃花眼外比较特别外,五官单独拿出哪个都算不得绝美,只是拼凑一起便显得端庄大气恰恰合适。
当真是多一分则溢,短一分则缺。
周浩不自觉多看了几眼,成阳公主恍若未觉大大方方任其观看,倒是周浩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转移了视线。
李泽跟周浩一样,也是对成阳公主多看了几眼。
周浩拿起酒坛挺不好意思的给李枫倒了一碗。
“平日里粟米都时常短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酒水,殿下随意尝尝吧。”
“诶!此言差矣,我等沦落至此,还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的。而且你我兄弟相交,岂是贪图口腹之欲?”
说着端起酒碗礼敬一下,便一口干了。
随后空碗倒置对二人示意一下。
“好,殿下果然爽快。”
周浩李泽二人也是拿起酒碗一口喝干。
三个男人几碗酒水喝下去,感情逐渐升温,话也熟络了起来。
“我看两位不似寻常……不似寻常人。这朝不保夕的行当也未必长久,二位可有考虑换个地方讨生活?”
李枫本想说不似寻常土匪,又觉得有指着和尚骂秃驴的嫌疑,这边端着人家的碗,在桌上就骂人家终究不好,便重新措辞一番。
“哈哈哈,殿下直说便好,不必美言。土匪就是土匪,没什么不好说的。”
周浩哈哈一笑,对此毫不在意,也不以为耻。
李泽也是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笑道:
“我记事起,便随父亲大伯干这个,他俩死后我跟大哥继续操持着。
曾经也想过干别的,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好不容易攒些本钱学人家做生意,结果十两出百两回,最后竟然没剩下钱。”
十两出百两回,怎么会没剩钱,扣了成本还结余九十两呢。
看着几人疑惑的表情,李泽颇为神秘的嘿嘿一笑:
“您猜怎么着,余下的钱竟然还不够交税打点官府的呢。现在这世道好人难做啊,我们哥俩一看也干不成别的,继续操持老本行吧,能混口饭吃已经不易了。”
成阳公主与李枫都是皱眉沉思,倒是李玟这丫头只是闷头朵颐,不理其他。
周浩抓起羊腿又啃了两口,看了成阳公主一眼。
接过话茬口中慢悠悠说道:“说起来我们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与公主殿下脱不了干系。”
正在吃东西的成阳公主一脸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
伸手指了指自己,看着周浩道:“我?”
嗯~是这个声,丝丝沙哑的感觉,虽然心痒痒但面上倒是与寻常无二。
周浩点了点头:“你是宝荣帝的女儿那便跟你有了关系。”
“如果你家把江山治理的太平盛世政治清明,真的会有人愿意躲在深山老林里,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吗?”
指着桌上的羊肉又指着隔壁许大柱他们方向。
“公主殿下可知我这寨中有多少人没见过荤腥了?可知吃完这顿我寨中存粮还有多少?”
周浩此时有点上头,也没指望有谁来回答他,双目定定的注视着成阳公主伸出两根手指。
在眼前晃了晃讥笑道:“两个月!省吃俭用一日一餐的话能挺三个月。三个月后公主殿下若是有缘再回来一趟的话,便能看到满山饿殍。”
此时成阳公主眼中再也不见平静如水的样子,心中好似波涛涌起久久不能平息,双手交叠搭在膝上,在没人能看见的桌下,由于握的过于用力不禁手指泛白。
在兄弟二人的言语下心中某些理念似在坍塌,这皇位我家继续坐下去真的可以吗?
之前心中是看不起周浩等人的,若不是因缘际会沦落至此,她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此时对周浩等人感观有所转变,曾经这都是我家子民啊,也曾心向安定,怎么能落得吃不饱饭入山为匪的地步呢。
李玟也不再埋头猛吃,扭头看看姐姐又看看哥哥,放下手里的筷子,嘴里缓慢嚼还没咽下去的肉食。
李枫倒是没见什么异常。
拿起酒碗周浩继续慢悠悠道:“我一个打劫谋生的人都活不下去了。”
猛地闷了一口酒水,看着成阳公主一字一顿道:“您说,这方圆百里还有几人能活下去呢?”
说完也不理会成阳公主的态度,转头看向李枫。
“世子殿下,你我本无缘相交,也不知天公是作美还是作恶,竟让你我这般云泥之人得以相见。但也仅限于此了,我这等山猪终究是吃不了皇粮的。”
“豪杰怎能以出身相论,此前倒是我无礼了。”
李枫面露歉意,随后从腰间解下一枚蟠龙玉佩,递给周浩。
“日后二位昆仲若是有缘到海东,只需遣人持此物来找我,必扫榻以待。”
李枫毕竟是海东王世子,平日里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要是没点信物,连王府大门都进不去。
周浩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心里想着应该值点钱,哪天吃不上饭了,卖了的话也能换些粮食吃,倒是没想过去海东找他。
“我也没啥给你回礼的,我这寨中漫山上下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诶,此言差矣。不过一个信物罢了,论轻贱岂不是瞎了这份情谊。”
周浩上下摸了摸,实在没找到什么方便交换的东西,一时还有点糊弄不过去了。
正为难呢一旁的李泽笑道:“哥哥糊涂了,大伯留给你的那个铜鱼,不是正合适。”
李泽说完他更为难了,他身上确实有个铜鱼,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他爹一直挂在腰间的一个配饰。
他爹死后他把铜鱼穿个细绳一直挂在脖子上,这是他爹唯一的遗物了,实在舍不得。
但此时李泽已经提了,他也无法,恨恨的扫了李泽一眼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李枫。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先父所留,怕不合时宜,便一直没有拿出来。殿下不介意的话便以此物为信。”
李枫双手接过,铜鱼入手还带着些许温度,郑重地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