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末尾，初春将至未至。

    子夜时分，接地气的平房卧室里，地面仍不断有森然的凉气蔓延上来，暴露在外的皮肤被一寸一寸剥离了体温，引起轻微的麻木。

    床头柜上的台灯调节到最昏暗的亮度，昏黄的光线投射在墙壁上，映出纠缠不休的模糊影子。

    迷乱的喘息声，破碎在第一场春雨敲打窗玻璃的滴沥声里。

    然后，在一个痴缠彻底的深吻中，热情喷涌，雨露垂落，灼热的躁动与沸腾的血液携手，渐渐归于沉寂。

    云收雨霁时，朝兮仍维持着跨坐的姿势，疲惫地倚靠在黑瞎子坚实的胸膛上，沉沉地吐息着，享受激情\/褪去后的绵长余韵。

    “你今天好像很不开心。”

    黑瞎子轻轻抚摩着他汗湿的发丝，贴在耳畔道：“因为黎簇那小子不上道么？”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

    朝兮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鼻音有点重，可能是刚刚着了些凉气，黑瞎子连忙拾起了被子将他裹住。

    “他说我想要的东西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种说法，我不喜欢。”

    他曾对解雨臣说过：“我有的东西，真的已经不多了。”

    就像黎簇忌讳吴邪一样，这就是朝兮的忌讳。他忌讳失去。如果说这句话的人不是黎簇，应该早就被他打得半死了。

    “……不知道黎簇会向吴邪要点儿什么。”黑瞎子不太自然地换了个话题，开着玩笑，“总不至于是要命吧？”

    “黎簇做的这么绝，要的一定是吴邪不愿或不能给的东西。”朝兮哼气道，“不过要什么都无所谓。我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是是是，朝爷心想则事成。”黑瞎子附和道，“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倒真能让着那小子。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揍他一顿呢。就因为利用他对付汪家人的事么？”

    朝兮出人意料地沉默了一瞬，方低声道：“那件事确实有些对不住他。”

    “听你这意思，倒像是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朝兮顿了顿，笑得风轻云淡。

    “还能有什么理由？”

    “朝爷……你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黑瞎子紧张兮兮地问。

    朝兮哑然失笑：“你开什么玩笑？他才多大，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下手。”

    “那也是。他没我长得俊，也没我身材好。”黑瞎子摸着下巴，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朝兮倏地坐直了，看着黑瞎子，嫌弃地说：“他还没你不要脸，你怎么不说？”

    然而他忽略了他们二人此刻的姿势和状态，刹那间，黑瞎子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轰然涌入大脑。他亦是身形一僵，好看的眉毛紧皱成团，面上的红晕卷土重来。

    “朝爷，我，我想……行不行？”

    “踏马的……”朝兮勾着他过来，去咬他的喉结，“这种时候还问行不行？你踏马是不是不行？”

    *

    朝兮自认是说话算话的人。说要给黎簇的一天的时间，就一定会遵守诺言。

    第二天中午，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自感纵欲过度容易折寿，一边从枕头底下摸出早就响过了不知多少次的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基本都是吴邪打来的。

    他直接打开微信，看吴邪发过来的私信。

    吴邪说，黎簇已经去找过他们了。黎簇要求吴邪说出他父亲的下落，否则不仅不会把药方和药交出来，还会去警局报警。

    报什么警呢？说来可气又可笑，是黎簇拍到了张海楼和张千军万马在他的盘口附近监视的照片，还拿给了吴邪看。

    说实话，朝兮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真的有点犯嘀咕了。就算是外家，那也是不折不扣的两个张家人，监视刚入行没多久的一个新人，居然还能被察觉，反过来被威胁，这一百年真是白活了。

    有这样的族人在，张家不亡天理不容。

    朝兮原本还打算等等，看吴邪怎么决定，没曾想翻到最上面的一条消息，他就立刻愣住了。

    吴邪说，张起灵来了。

    不知道则已，一旦知道内情，按照张起灵的性格，如果吴邪要去盲冢，那他就一定会跟去。

    张起灵的到来，算是彻底打破了朝兮的冷静。不管怎么说，他都必须尽快解决此事了。

    他立刻给解雨臣打去了电话。

    他不是不能自己动手，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对黎簇施加压力，还是当地人办事比较稳妥迅速。

    解雨臣办事，他一向是最放心的。

    于是一夜之间，黎簇管着的几个盘口全都被挑，常来往的几个生意伙伴也都跟他终止了合作关系，问就是“经营需要”。

    黎簇毕竟入行没多久，经事不多，纵然有些聪明机智，但人脉、资金、人手等错综复杂的问题，还是让他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谢老板原来是这么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匆匆赶来的苏万把手机调成外放模式，让朝兮听电话另一端来自黎簇气急败坏的怒吼。

    朝兮淡定微笑，见缝插针地予以回应：“我说过了，我这个人不讲规矩道义的，你要是忘了也没关系，现在就算我提醒你了。明天早上，希望你带着我想要的东西来见我，否则传扬出去，你在北京古玩界可就没面子了。”

    后面是一连串含有辱骂性质的语气词，由于太脏了，苏万连忙把电话挂断了，唯恐他会生黎簇的气。

    朝兮倒是表现得很淡定，对苏万道：“回去你劝劝他，让他明天乖顺一点，别惹我生气。”

    这……分明已是确定黎簇明天会来了。

    苏万讪讪地赔着笑，满口答应。

    次日，所有人，包括张起灵，齐聚在了四合院，为的是进入盲冢的具体事宜。

    黎簇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了药方子和药，但他做了最后的挣扎，要求无论如何，也要跟他们一起进去，所以药得给他一份。

    这药方子太复杂，短时间内他们做不出能供所有人使用的药物，必定要将几个人留在外面，作为接应。

    为此，朝兮提出干脆集训一下，如果有人不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那进去了也是一个死，毕竟这药只能起到一定的预防作用，并不是说就不会受到盲区影响。

    狼多粥少，其他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这个提议很快通过并付诸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