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黛安娜，你有没有觉得，家里越来越冷了。”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女人从水中抽出了自己有点水肿的双手，搓了几下手臂。

    “不对啊，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交过了热源的费用啊。”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皮肤看起来不算黝黑，甚至有些白皙，但是因为身上都是漆黑的煤矿粉末，所以看起来很黑。

    他坐在一旁帮忙拧干衣物，安娜在厨房间准备着简单的晚餐，黛安娜合上了课本，她看了看窗外渐渐小去的雪势，眼底里闪过了几丝的犹豫。

    “我去附近的热源发放处看看。”

    她说着，一个人走出了还算温暖的室内，看着感受着有些刺骨寒风，她裹紧了了身上略微显得有些单薄的衣物。

    路边偶尔可以看见冻死的的尸体，没有什么奇怪的姿势，死者就是在雪中静静的死去的，就连表情都是安详的，而在这里，这些尸体大多会半月被收集一次，说是集体埋葬，其实就是捣碎了混在煤炭中作为发热的原材料。

    黛安娜没有多想，她只是知道寒潮要来了，她不知道冻死和出人头地哪个会先降临到她的身上。

    “您好。”她推开了一座工作室的大门，这间屋内其实也不算太温暖“请问最近的供暖没有问题吗，我在家里感觉好冷。”

    “如您所见，我们这里也十分寒冷，我想应该是热源那里在做一些技术性调整吧。”工作人员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他们的态度有些无所谓，可能因为他们生活的区域供暖依然如常吧。

    “可能是传输过程中又遇到了什么困难，你要知道，给你们这些外环的人输送热量，实在是吃力不讨好。”一位工作人员耸耸肩。

    “还是莱因哈特大人太仁慈了。”

    黛安娜附和的点点头，她讪讪的笑了笑，转身关上了门，表情迅速变得沉重，略带一些病态的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痛苦，无助。

    她在寒风中哈了一口气，看着白雾飘向空中。

    仿佛春天一般的温室中，莱恩轻轻的推醒了睡着的璃玥，后者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恍惚中她以为自己的回到了帕尔瓦蒂。

    “要不要出去转转，去买些东西，或者吃点什么。”莱恩笑了笑“监狱里的东西实在不怎么样，上次那豆，实在是太老了。”

    璃玥点了点头，莱恩搓了搓手走在前面，璃玥跟在后面，在温室门口，她看见了几根掐灭的烟头，看来莱恩在门口似乎等了不少时间。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

    莱恩带着璃玥来到了门口，他朝着门口的警卫打了个招呼，穿着厚厚的白色夹克。

    璃玥看着雪景，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克洛送给她的塞西莉亚花，这么一想，好像都是克洛在给她送东西，自己却从来怎么样回赠过一些礼物。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戒指里的物品，几本日志，猎魔人的勋章，罗兰送给她的乐谱和音乐盒，还有在帕尔瓦蒂和猎魔人小队的大家一起留作纪念的拓印。

    买点东西送给克洛吧。

    “有什么东西，送女孩子比较合适。”璃玥轻轻的问出声，把走在前面的莱恩问的愣了一下。

    “这里的女孩子喜欢新鲜的花，因为比较少见。”莱恩捋了捋自己一半花白的头发“典狱长就很喜欢，每次去教会都要想办法搞一点花回来。”

    “我的那位朋友，在温暖的南方。”

    “学院那里吧，这样的话........去买一些我们这里的特产好了。”

    “她大概不会喜欢的，她以前喜欢旅行，这里大概也来过。”璃玥愣了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知道克洛喜欢旅行了。

    她提过吗，好像提到过吧，怎么想不起来了。

    “那就出门走走吧。”莱恩伸了一个懒腰“能在休息的日子里，到处走走，真是好啊，虽然这周本来休息不了。”

    “你翘班了？”

    “也不是，是在教会的主持礼拜日工作罢了，我看典狱长挺无聊的，就把她忽悠去了。”莱恩笑了笑。

    “您是一位神父？”璃玥挑了挑眉毛“你相信那位主吗？”

    “信一点点吧，大部分的教徒应该都比我虔诚。”莱恩自己没绷住，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璃玥的表情也难得出现了无语。

    “主可以是人们的精神支柱，在这方面约束人的行为，在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人活下去的希望。”莱恩左手手指指向天空，右手食指指向自己的胸口“但是正义，是我们自己去争取的。”

    他胸口的银十字架闪耀着，里面镶嵌着的一颗蓝宝石显得深邃而宁静。

    “所以你不能算是一个心理医生？”璃玥哈了口气，她的衣服显得有些单薄，黑色而束身的一套和礼服有些类似的衣服。

    “周一到周五我是，周末不得不去教会啊。”莱恩耸了耸肩“好吧，其实在精神领域我也不是很擅长，相对于其他领域来说，我只能在你的心境里看到大片的血色。”

    “不过，这么大的一片区域，能找的，也只有你了。”璃玥叹了口气。

    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片有着商店的破败区域，璃玥和莱恩推门而入，这里的房屋有着许多缝缝补补的痕迹，不能确定能不能抵御强风的冲击。

    一个老妇人是这个商店的主人，璃玥环顾了一下，这里似乎没有太多能买的东西，这里没有什么装饰品，基本都是些必要的物资。

    “老板，来包烟。”莱恩掏出了几个铜币，买了两包没有什么印记的粗制烟草，璃玥看着这一堆杂物，不知道能买些什么。

    “针线和棉花，有吗。”璃玥想了一会，还是决定亲手做点东西给克洛好了。

    老妇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皱纹堆叠在一起，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像是海滩旁被反复冲刷的岩石一样。

    要是她不喜欢，下次就不给她送东西了。

    二人拿着东西走出了店铺。

    “以你的经济水平，为什么要买这么粗制的烟草。”璃玥忍不住发问。

    “小作坊，用料猛。”莱恩说着笑了笑“照顾一下这里人的生意而已，再没有钱财，这个寒潮，恐怕很难过啊。”

    璃玥低头沉思着，一阵阵的呻吟声从旁边破败的屋子里传出，莱恩皱了皱眉头，敲了敲门，原本没有在意的璃玥也停下了脚步，伫立在一旁。

    一位消瘦的男子打开了破败的大门，他瘦的几乎皮包骨头。

    “怎么了，先生。”他的眼睛混浊，看不到一点点的光亮，胡子拉碴着，白色与黑色的胡渣混杂着，眼睛充着血。

    “您没事吧，我听到了一些痛苦的声音。”

    “没什么，吃点东西而已。”男人让开了身子，璃玥和莱恩走了进去，这屋子里一点暖气的迹象都没有，甚至比屋外还要寒冷。

    “为什么没有暖气供应。”莱恩皱了皱眉。

    “省钱。”男子坐了下来，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站着了，铺着条毯子的炕上，有着污浊的痕迹，屋内一些铁片制作的物品随意堆放着，窗户早就被木条钉死了起来，看着木板上面被侵蚀的痕迹，不知道这已经封闭了多少年了。

    “我每天工作的钱财，只能勉强交齐供暖的费用，但是寒潮要来了，到时候不能工作，会冻死的。”男人似乎说话已经耗尽了力气，到最后声音颤颤巍巍的。

    “我以前还有个家庭，我还有份体面的工作，先生。”男人撑起了身体“后来我的腿摔断了，妻子得病死了，本来还有个女儿，但是.......没有熬过上次的寒潮。”

    “您说，主真的在庇佑我吗。”男子一直盯着莱恩胸口的银十字，混浊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光亮。

    “只要您努力的活下去，死后就能到达温暖的天堂。”莱恩握住了他的手。

    “真的吗，先生...........”

    “真的!”莱恩斩钉截铁的说。

    “太好了.........”男人哭不出来，只是声音呜咽着，璃玥站在一旁看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

    莱恩摸索了一下身上的物品，最后给男人留下来一个铁制的十字架。

    男人接过十字架，蹭回了炕上，拿着一撮冰条，混杂着泥土放入嘴中，莱恩皱着眉头，没有去阻止。

    “为什么这么吃。”璃玥淡淡的开口。

    “泥土掺点冰雪，抗饿，好下咽。”

    “为什么不直接挖着吃，还有搓成长条。”璃玥不解的问。

    “至少.........要有点吃饭的样子吧。”男子停下了动作，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

    璃玥沉默了，莱恩画了个十字，留下一句主会庇佑你，拉着璃玥离开了

    “真的有天堂吗？”璃玥呆呆的问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骗他。”

    “人活着没盼头的话，能救他的，就只剩下信仰了。”莱恩沉默了一会“以前也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说没有，等我第二次到访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了一具吊死了很久的冰冷尸体。”

    “他的屋子没有房梁，吊不死。”璃玥沉默了一会后，还是说了句话。

    “信仰就是这样，真正的正义，只能靠我们自己去争取。”莱恩叹了口气，没有去管璃玥的那句话，他的步伐停了下来。

    “你杀过很多人吧。”莱恩突然问。

    “嗯。”

    “新闻里的事情，是你做的吧。”莱恩声音依旧如常。

    “是。”

    二人沉默了一会，璃玥还是跟在莱恩身后，他们走在冰天雪地，破破烂烂的外环，两两无言。

    “这算不算是争取正义的方法？”

    “我不知道。”

    璃玥随口回答着，她想到了黛安娜的一家人，只是一场飞来横祸，就能摧毁这个脆弱的家庭，她叹了口气，眼底里闪过了一丝的悲伤，内心深处的一点点同理心此刻恢复了一点。

    “也许是吧。”莱恩笑了笑“如果哪天，人们意识到主不能指引他们了之后，我希望我能带着他们走向温暖的明天。”

    他的双手插进夹克，走在已经愣住了的璃玥的前方，步履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