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烛松开手。
谢沉砚也松了口气,悻悻越过宋南烛。
他一直觉得宋南烛是个性情温婉的大家闺秀,方才哪怕他对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气得脸都红了,却始终隐忍地称呼他为谢公子。
可他没想到,这么和善的姑娘,竟也会因为自己的言语而动怒。
由此可见,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做人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不过话又说回来,宋南烛到底为什么还要回来?
一次两次三次,而且每次都是在他陷入危难之际及时出现,难不成真是缘分?
要真是缘分,说不定之前他反复梦到的场景,还真有可能变成现实。
如果宋南烛真的是自己未来的媳妇,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谢沉砚思绪飞扬,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暮色四合,林子里的路愈发难走。
谢沉砚眼前越来越模糊,脑子越来越迟钝,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跟在他身旁的宋南烛一直在关注着他的状态,眼见他快要摔倒,反应迅速扶住他。
“谢公子,你没事吧?”
谢沉砚目光呆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蛇毒发作了。
明明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偏偏还要嘴硬:“小爷我看着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宋南烛知道他只是死活要面子,默默叹了口气,郑重道:“谢公子也不必担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谢公子出事的。”
谢沉砚很久没听到如此让人安心的承诺了。
上一次听到这种承诺,还是上一次。
他跟花展毅在上学堂的时候,闲着无聊捉弄教书先生,当时花展毅承诺他,说出了事自己兜着,绝对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可结果,东窗事发后,那家伙跑得比谁都快,害得他因此被父亲关在家中禁足。
谢沉砚原本不信舍命陪君子的承诺,但承诺是从宋南烛口中说出来的,远比从花展毅口中说出来的更加可信。
谢沉砚心中颇为感动。
他强撑着又走了几步。
忽然,他一时不察,脚下踢到截枯木,踉跄几步,下意识伸手搭在宋南烛肩膀上,借着宋南烛手臂上的力道勉强站稳。
眼前越来越黑,他努力眨了眨眼睛,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宋南烛,视线中出现好几道重影。
谢沉砚脑袋一摆一摆,像是困极了,马上要昏睡过去的人,连脑子都不清醒了,舌头都打了个结。
“你……你给我吃的是解毒的草药吗?我怎么会那么晕?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我,所以故意给我吃杂草,害我错过最佳解毒时间,曝尸荒野吧?”
听完谢沉砚的一番胡话,宋南烛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回他。
她真不知道谢沉砚的口舌是怎么练出来的,每一句都能精准地戳中别人心窝子,跟他交好的朋友,得有多强大的内心,多平和的脾气,才能忍住扇他耳光的冲动。
宋南烛做了三个深呼吸,努力压制心中的火气,耐心解释道:“谢公子,我敢肯定紫花地丁是解蛇毒的草药,至于为什么紫花地丁不起作用,许是跟服药的方式有关,见效慢了些。”
谢沉砚无理取闹:“你……你个庸医!”
宋南烛缄口不言,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手上扶持的力道未减分毫。
谢沉砚嘴巴虽坏,本性却良善,且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
就冲着谢沉砚的救命之恩,哪怕他嘴巴再坏,她也不会抛下他。
蛇毒发作的谢沉砚脑子越来越混乱,逐渐暴露出内心真实想法。
他既希望宋南烛自私一回,抛下他独自离开,又害怕宋南烛自私地抛下他。
虽然他的初衷是保宋南烛平安,可这荒郊野岭,天色又暗,倘若他真的昏了过去,身边再没个人照看,万一碰到什么凶残的野兽,他焉有命在?
谢沉砚得不到宋南烛回应,心里直打鼓。
“喂,宋南烛,我跟你说话呢!”
宋南烛冷静答道:“嗯,我听到了。”
“听到……你不吱一声。”谢沉砚不自觉提高声调。
他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一向做主惯了,说话做事从来都不顾及他人感受,霸道的很。
宋南烛耐着性子,接下他的话。
“谢公子想听我说什么?”
“你……你该不会真的要抛下我吧?”
“不会。”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谢沉砚终于松了口气。
“宋南烛,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若日后你真的嫁到……”谢沉砚话还没说完,宋南烛听到他又准备胡扯,当即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谢公子还是不要再说了,省点力气,也省点下山的时间。”
谢沉砚皱起眉,一脸不悦地盯着宋南烛:“你……你在教……教小爷我做事?”
宋南烛立刻捧场:“不敢。”
谢沉砚哼一声。
再次甩开宋南烛的手,撑着面子快速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谢沉砚两眼抹黑,笔直往前倒。
宋南烛在谢沉砚即将倒地前,眼疾手快拉住谢沉砚。
谢沉砚一晕,宋南烛耳边只剩虫鸣鸟叫,以及猎猎风声,骤然安静。
她唤了谢沉砚几声,得不到回应。
很快,她撩开谢沉砚裤管查看伤口,看到伤口处凝结的血痂变成了红色,悬着的心才落地。
少年体内的蛇毒,应该已经压制下去了,之所以会昏迷,想是余毒未清,加上身体消耗甚大所致。
待下山后再找个大夫看看,好汤好药调理一段时间便能恢复。
宋南烛深吸一口气,吃力地把谢沉砚弄到自己背上,背着谢沉砚下山。
宋南烛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体型高大颀长的大男人压在她背上,像是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
月上树梢,林子里的光线渐弱。
宋南烛看不太清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了,可山路崎岖,不熟悉山林地形的人,即便是大白天走山路,也难免会摔跤,更何况是在大晚上。
宋南烛记不清到底踩了几个坑,摸黑摔了多少次。
膝盖和手肘被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双腿因为用力过度,酸得直打哆嗦,胸腔里像是有巨石挤压,每走一步都感觉快喘不过气了。
宋南烛脑海了无数次生出放弃的念头,可到底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毫无怨言地背着谢沉砚走下山。
就在宋南烛以为他们已经安全的时候,周围半人高的草丛里忽然发出突兀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