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烛火好像晃了一下，回应李君悦的只有崔策平缓的呼吸声。

    “娘亲。”李君悦又喊了一声崔策。

    崔策好像睡着了，李君悦翻身，躺平，看着床顶，娘亲不想回答她，娘亲也不知道会不会，奶奶也不知道会不会，只有爹爹知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去了御书房，在爹爹身边学习后，她对爹爹不再那般毫无秘密的亲近，有了些生分，掺杂进去了一点君臣的成分。

    李君悦内心开始有些惧怕李应淮，她看着她爹爹怎么把朝堂上那些人把控于股掌之间。其实爹爹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算计的精准的，他也吃过亏。

    李君悦想到前些时候很受爹爹宠爱的一个朝臣，爹爹觉得他是个忠臣，至少只忠君，可某日，爹爹发现这个忠臣，居然阳奉阴违，只是做出爹爹喜欢的样子，私下里却是个光说话不干事的假把式。

    李君悦以为她爹爹会直接处理了这个人，但是没有。爹爹只是开始亲信这个人身边的人，让他从受万人追捧，变成要追捧万人的角色，一点点摧毁他的心智。最后来一句，“爱卿最近真是太让朕失望了，真是消磨了这些年的君臣情分，你走吧。”

    走吧？

    她以为爹爹还要放这个人一马，没想到这个人回去就自杀了，还给爹爹留信一封，说对不起爹爹的信任，来生一定要做个有真才实干的好官。

    可是这封信，爹爹都没看，爹爹叫她烧了去，她烧之前看了一眼，才知道这人写了什么。

    李君悦第二天醒来，看着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跟在李应淮身边，躲在龙椅后面，旁听朝会。

    李君悦更喜欢来沈云舒这边了，她不觉得自家祖母跟旁人说的那样把林听云当个玩意。她看着林听云的样子，一眼望过去还是十分醒目，头发倒还是乌黑的，可一看脸，就知道也有些年纪了。

    她想到，爹爹这些年没少给奶奶身边送人，比林听云好看的也不少，但是奶奶也只是看看，留在身边的还是林听云。倒是和奶奶关系一直很要好的诚王，身边换了一波又一波人。

    “公主请喝茶。”林听云给李君悦倒了一杯茶。

    “多谢。”林君悦对着林听云点点头。

    “一会诚王要来，午膳你去寻你娘亲用吧。”沈云舒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的，没有皱纹就是没有皱纹，画出来也就七八分像，还好她现在是太后，隔着个纱，旁人也看不仔细。

    “我也好久没见穗岁姑姑了，一会我看看穗岁姑姑来了没，来了我就和她玩，没来我再去找娘亲玩。”李君悦俏皮地说道。

    方予歆很快就进来了，经常进宫的她熟门熟路，也没有宫人卡她的路，来的是畅通无阻。

    “云舒姐姐，我想死了都。”方予歆刚一进来就鬼哭狼嚎的。李君悦有些尴尬地看着沈云舒，“奶奶？”

    沈云舒没注意到李君悦的神情，倒是有几分奇怪地看着方予歆，古代人很注重祸从口出的，很少这样说话，“怎么不见穗岁？怎么就你一个人？”

    方予歆顿时变了神情，咬牙切齿的，“别给我提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东西来，我还不如当初不生她！”

    沈云舒一愣，“你好端端的，这么说穗岁做什么，穗岁挺乖的。”

    方予歆捂住脑袋，头疼欲裂的样子，“你知道她做什么，她要嫁人。我偌大的诚王府给她继承，她要嫁人。”

    李君悦刚溜出去一半，听到这话又溜了回去，诚王就这么一个女儿，所有人都以为穗岁姑姑会继承诚王的爵位，会是下一个诚王。这些年诚王鞠躬尽瘁的，就为了保住穗岁姑姑能继续为亲王，穗岁姑姑居然不愿意？

    沈云舒也有些意外，穗岁小时候一直都是她带着，后面一直是予歆带着，不应该啊。

    方予歆从怀中掏出薄荷脑油，库库倒出好多，直往自己太阳穴上按，“云舒姐姐，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说我这样的生活太累了。”

    “什么？你打她了？”沈云舒猛地站起来。

    “我能怎么办？”方予歆几近崩溃，她这个年纪了，就这一个女儿，“她非看中那个男的，要是那个男的还好，我还能稍稍忍受一些。那个男的，家中就几亩薄田，现在还只是个秀才，文采还没有穗岁好。”

    方予歆越说越崩溃，表情都扭曲起来了，“他，他还和穗岁说什么，你是郡主，我高攀不上，但是我对你的心，矢志不渝，可我们只能到这了。”

    方予歆甚至干呕了起来，“我要吐了。”

    沈云舒的表情也复杂了起来，“不会吧？穗岁信了？”

    “她何止是信了。”方予歆觉得自己上不来气，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女儿聪慧无比，怎么会信这种话？”

    沈云舒沉默了许久，“也许是小时候在我身边的缘故。”

    方予歆狐疑地看向沈云舒，“可她对你比对我还亲啊？”

    沈云舒摇摇头，“她见我亲，是她小时候我带了她。但是她小时候一直很敏感，先帝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她就看着芃芃和年哥儿日日在爹爹身边撒娇打滚，她知道先帝不喜欢她，对上先帝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怯弱。”

    “我那会，你也知道，我只能教她一些东西，但是我给不了她那么多爱。”

    “可是，我带她回去后，她也有，很多叔叔啊？”方予歆说道。

    沈云舒更头大了，“你还知道是很多？！虽然说男人确实没什么用，但是你自己忙，又不给她找个精神寄托，总要有人管她。现在管她的人来了，你知道着急了。”

    李君悦呆愣愣的，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人，连亲王爵位都不要了么？

    “那我去找她亲爹？”方予歆马上摇头，“她亲爹现在都成婚了，还有孩子。而且她必须是上一个诚王的孩子，我不可能为了她去找她亲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