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回神,现实摆在眼前,是刘胥这头还没解决,至于霍光那头,等以后再看吧。
“带上来吧!”
刘胥要么战死,要么会投降,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参见皇帝陛下!”
杜婉到了刘贺跟前,看着他面如冠玉的俊朗样子,看着他眼睛瞧着远方战场,淡定从容的样子,让她也有点神飘。
刘贺听见一个女人说话,觉得有点怪异,刘胥是没人了,还是看不起他这个皇帝,来个女流之辈递降表,诚意呢?
转头,正好看到杜婉眼睛低垂,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敢看的样子,似笑非笑,“是你?朕倒是一万个没想到!”
言语中,似乎有意外,也有疏离,杜婉再拜了下去,“民女杜婉,叩见陛下!”
“嗯,你来替刘胥求情?朕可不觉得,咱们之间有那种交情!”
杜婉将刘胥血写的降表双手奉上,刘贺身旁的侍从看了一眼刘贺,然后过去接了过来,呈到了刘贺手上。
刘贺拿起降表,倒也没有装腔作势的拿捏着不看,他是皇帝,不需要做那些花花。
红黑的血迹惊不到他,粗略的看了一遍,冷哼一声道,“好个刘胥,跟朕玩起了心眼!就凭这,还指望朕放他一马?”
杜婉听得心中失望,赶紧道,“陛下,广陵王……”
刘贺打断,“他还是广陵王吗?朕的诏书通发天下,难道你耳目不通?”
杜婉一愣,这皇帝看起来很随和,可是不讲情面的时候,那是真的不讲,就如同当初太后寿宴之上,那个冷冰冰的“滚”字,给了她莫大的难堪。
“不是的,他,他也是受人蒙蔽蛊惑!”
“说得轻巧,若不是他自己心存不轨,谁能蛊惑得了?若不是他自己早有预谋,你又怎么会在长安城中,开个酒楼来刺探情报?
做的时候做得很好嘛,一旦出了问题没法挽回了,就说什么受人蒙蔽,指望朕放他一条生路,是不是等以后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再来一次造反?”
杜婉听不懂什么是东山再起,她这时代还没有这个典故,但皇帝的意思还是能琢磨出来的,不由得是背心发凉,刘胥再怎么解释,长安城收集情报这一条,赖不掉。
不过也想抵赖一下,毕竟几十上百条性命,“陛下冤枉,民女开那个燕归来,只是图财,从未,从未收集情报!”
说到后面,感觉到刘贺的目光有些冷冽,抵赖的话说得也不够硬气。
刘贺冷冰冰的道,“朕能做这个皇帝,那就证明朕不是白痴,你用骗白痴的话来搪塞朕,这种求和的态度,还指望朕接受投降?”
杜婉知道不能再侥幸了,干脆道,“陛下,不该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发生了,民女替广…替姑父来上降表,不是想让陛下饶了我们过错,是不想再伤及无辜百姓。”
“这时候倒是知道无辜百姓了。”
刘贺把那降表交给侍从,“朕问你,刘胥既然说受人蒙蔽蛊惑,那么这蛊惑他造反的人,在哪,他有没有抓起来?”
杜婉一愣,哪想到刘贺突然话题转这么远,蛊惑刘胥造反的,不就是她的那个,田明远吗?
那家伙见势不妙溜之大吉,这下可好,皇帝这边不好交差。
到现在,她全家以及刘胥全家,都指望她给活路了,皇帝又不是好糊弄的,哪敢欺蒙?
“回陛下,蛊惑姑父的,是已被抄家问斩的田延年的儿子,田明远,姑父此前让我在长安城开酒楼,只不过是结交一点京城权贵,必要时能够在朝廷里面帮姑父说几句好话,并无打探情报的意思。
这次的事,的确是田明远家中出事之后,他一路逃亡到了广陵,姑父本要将他上交朝廷,结果田明远巧舌如簧,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鼓动姑父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姑父也是一时老糊涂了,信了他的鬼话,起兵谋反,结果田明远一听到陛下御驾亲征,吓得几天没睡,一直在谋划跑路的事,陛下大军快到之时,他就谋划得差不多了,今天,田明远趁着陛下攻打的时候,姑父那边乱作一团没人理会得到他,已经带着几个随从,跑了!”
刘贺听到田明远这个名字就火冒三丈,差点就要大骂,是耐着性子听杜婉讲完的。
那个人可真的是一肚子坏水啊,先前霍成君一念之差放走了他,没想到竟成了隐患,居然能够唆使刘胥反叛,果然有点门道。
在行军前往广陵的途中,李子晴分析历史大事的时候,就说过,她看到的那段关于汉朝的历史中,广陵王刘胥有造反的心思,但是从来不敢迈出杀太守起兵的那一步。
他做的就是搞小动作,叫点巫师们在家中搞诅咒巫蛊的那一套迷信。
就这,后来还被人告发了,汉宣帝派个使臣前去教训,刘胥直接当场自杀谢罪了,可见刘胥本身胆子并不大,至少知道,自己跟朝廷的实力对比悬殊,不会异想天开的直接造反。
这么一个有心没胆的人,居然会突然起兵造反,而且那么的突然,连士兵都没有凑出来多少就敢行动,要么有所依仗,要么就是昏了头。
原来症结出在这里啊,虽说刘贺确实可以用这一场出征行动,给自己加分,但如果不发生战争,才是刘贺最喜欢的。
田明远鼓动一场,死多少无辜的人?
田明远这个人,还真的不能小看。
刘贺一时晃神了,他在想,田明远别看现在丝毫不起眼,可是这种能折腾的人,若是不早点拿下诛杀,说不定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乱子。
后来的历史上,就有无数个这么能折腾的人。
其中一个,就是大明朝末年时候的那个反贼,叫做李自成的,也是各种折腾各种闹,从一开始的微不足道,到了最后,渐渐的越来越严重,最后竟然覆灭了大明王朝。
田明远有没有那个能力?
他目前肯定是没有的,可是谁能保证他不会搅风搅雨,到处添乱?最后成了气候,尾大不掉!
一个国家要发展,他无论是在政治还是经济上要有所建树,首先就需要安定,需要国家没有什么动乱,这,才能一心一意搞建设,全心投入抓发展。
要是被田明远这种人随时折腾,一会鼓动王爷造反,一会煽动贫苦百姓起义,那就够他受的了。
这个人,要如何除呢?到底他是真的已经跑了?还是杜婉说的话有水分?
他跑,又大约是会投奔谁?
刘贺因为一个田明远,想得有点多,怔怔出神。
杜婉一直低着头,等皇帝的暴怒降临,她认为,说了这么多,皇帝恐怕还会觉得她不尽不实,等着挨批评了,不曾想等了好一阵,皇帝居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不由得胆子渐渐大了点,也有点好奇他在干什么呢?
一抬头,就看到皇帝陛下神情有点恍惚,眉头微皱,似乎为什么事情发愁一般。
他这时候在思考什么?是不是在纠结,要不要接受姑父投降?
杜婉不敢打扰,静静的跪着,也静静的看着他。
此时天已经全然阴沉,微风夹着冷意,杜婉明明有点冷,却感受不到似的,眼前这个天子,她好久未见,此刻见了,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仿佛有点看不够他。
有雪花开始飘落下来,零星的雪花预示着,寒冬真的来临了。
有几片雪花飘在了杜婉的睫毛上,紧接着就化成了水,凝在眼珠前面,挡她视线。
她想多看看这个下雪了还发呆的皇帝陛下,因此怎么能允许眼睛前面有水珠让她看不清?
伸手去抹了睫毛上的雪水,有心想提醒陛下一句,“下雪了!”
可话还在喉咙里,杜婉的眼角余光中,竟然看到稍远点的一处草丛边,有个女人似乎眼神冒火的盯着这边,她那神情,似乎有刻骨仇恨似的。
杜婉一怔,那人好像是??
还在想是不是她?杜婉就看到那女人张弓搭箭,箭头直指马上迎着风雪的皇帝陛下。
“不好!”亮光微微闪了一下,那女人的箭已离弦,杜婉心中叫了一声,那女人明显对准了天子,要趁皇帝分神之际,射杀皇帝。
甚至听到了羽箭离弦之后的破空之声,杜婉眼看皇帝陛下没有反应,这可怎么是好?
心一横,什么都顾不上了,杜婉猛的起身,极速的冲到刘贺的马前,要说牺牲性命去挡这支箭,如果能挡得住的话,她想她不会犹豫。
关键皇帝陛下在马上,她可没有那么高的身躯去挡,挡不中,那就没机会了。
危机之中智慧多,凭着不让皇帝陛下中箭的那股念头,杜婉也是眼疾手快,不过却是抓住了刘贺的裤腿,使劲一拉,将皇帝陛下从马上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你个……”刘贺顿时惊觉,刚要张嘴骂,杜婉却抱着他身体,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往坡下滚。
好在虽然是高地,但是地势并没有多陡,要不然这一滚动,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也就滚了三圈,停了下来。
“你敢弑君?”
刘贺看着花容失色的杜婉,冷声质问。
也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刘贺的侍卫们,全都反应了过来,匆匆上来救驾。
拔出刀剑,随时准备将杜婉乱刀砍死。
杜婉惊魂未定,也顾不得一群侍卫要拿下她,匆匆丢开刘贺,“陛下小心,有人行刺!”
刘贺冷哼着不信,却听跟前马匹悲嘶,抬眼去看,却是他原来骑的那匹骏马,被人接连射了三箭,歪倒在地,呼呼喘气。
刘贺看得瞠目结舌,也是很快反应过来,“护驾!”
众侍卫们将刘贺团团围住,全都背对着刘贺,目光看向外面,寻找刺客。
“是刘胥的人?”
刘贺神情阴冷,转头看着杜婉。
杜婉赶紧道,“不是,我姑父要投降,怎么还会?”
解释是解释不通的,赶紧又道,“我刚才看见了那个女人……”
一听是女人,刘贺又扫了一眼射在马身上的箭,明白了是谁,昨晚的刺客。
“陛下,李明阳中箭身亡了!”
一个侍卫告诉刘贺。
李明阳,正是刘贺的近身侍从,是他接了刘胥的降表递给刘贺,然后一直站在刘贺身后高坡上。
也就是说,如果杜婉不把他拉下马,那箭肯定就射死他了,他没死,那箭不会拐弯,他身后之人遭殃了。
还真是心惊啊。
这么看来,杜婉确实是救了他。
“你刚才看到人在哪?来人,给朕去搜,务必把那个刺客搜出来,凌迟处死!”
刘贺前半句对杜婉说的,经此一事,他心里也有点复杂了,这女人如果不救他,他势必中箭身亡,后续她必死无疑是肯定的,但是,后果就是三军无主,乱作一团,刘胥反而能死中求活,翻盘再来。
杜婉此时哪会犹豫?对于动手射杀她心中的男神的人,她可不会帮忙隐藏行踪,当下就指了地方,让刘贺派人去找。
刘贺望着那放冷箭的地方,早已没了人影的草丛,心中渐冷,一如这下雪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