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看了几页，觉得果然如同刘贺所言，字里行间，透出来这个女人的水平，高！

    虽然是小说，还是写的白话，可是，她能写得这么生动，一个女人，在她笔下，居然能写一个粗犷的男人，还把这个粗犷男人描写得侠肝义胆，豪气冲云天，就她的那非凡的想象能力，一般女子又有谁能比得上？

    “娘娘可真是，德才兼备啊……”霍光感叹了一句。

    “大将军过誉了！”

    李子晴淡笑，没有过多的谦虚。

    霍光说道，“真不知娘娘如此出众的女子，是谁培养出来的！”

    “家学渊源不足为道！”

    霍光要打听，李子晴听出来了。

    轻飘飘的回了一句，给了个模糊的答案，这让霍光想猜都不知道怎么猜。

    霍光也就不再打听了，反正，迟早都会清楚，又何必现在执着？

    心中有所想，就瞟了一眼李子晴的肚子，见她小腹平坦，不像有孕的样子，这才放心下来，把这些天对李子晴不明的来历和未来可能跟女儿争宠的忧虑，放下了一些。

    要说霍光老练倒是老练，偏偏就看走了眼，李子晴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但是肚子上还没有显现出来，而且现在又是冬天，穿得厚实，他能看出来才怪了。

    三人坐在车上，一开始还有不少的话讲，只是车队行进的速度不快，距离未央宫的距离也并不短，再多的话，也有暂时冷场的时候。

    有些短暂的时候，三个人都会沉默，一句话都没有，一开始霍光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时间长了，他就感觉出有点不同来了。

    具体的不同，是皇帝给他的感觉变了。

    以往面对皇帝陛下的时候，他能够略微的感觉到，皇帝陛下多少有点怵他。

    就算皇帝面对他时保持有足够的镇定，说话也温和，谈笑风生时能够笑得很开，他还是能隐隐感觉出来皇帝是有忌惮或者怕他的成份在。

    可这次见面，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那种刻画在陛下心中的对他的些微惧意，一点都捕捉不到了，只能感觉到皇帝陛下一身轻松，是那种彻彻底底的轻松。

    霍光恍然明白，刘贺这一仗，军事上和政治上的成功，是对刘胥的，征服刘胥，他能够树立自己的威望。

    刘贺这一仗，思想包袱上的成功，是对自己的，他有了如此出色的表现，摆脱了自己对他的拥立之功带去的心理压力，使他真正成为了不再有被人凌驾于头顶的真天子。

    对于这个发现，霍光能说什么？帝王终究是要成长的，自己一个臣子而已，又怎么去挡他成长的步伐？

    只是，多少有点不甘心，这一天，来得好快。

    辅佐昭皇帝，他十多年来，一直都觉得，自己对皇帝的辅佐是必不可少的，昭皇帝离不开他的保护，需要重要的关头，他得替皇帝做主。

    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也甘之如饴，就是因为他可以自己比做是皇帝的师傅，皇帝要听自己的言谈教诲，他有种独特的优越感。

    至于这其中，他利用这种优越感，发展壮大以及巩固自己的势力，那就是顺势而为的事了。

    他看得出来，他自己就算还想忠心辅佐新皇帝几年，恐怕，皇帝陛下已经不需要处处倚重他了。

    皇帝就像是长硬了翅膀的雏鹰，他要自己自由的飞，不会希望有自己束缚着的，若是甘愿被束缚，又怎么会折腾那么多名堂，还自己带兵出征。

    要是自己倚老卖老的强行不让他飞，那么，这只雏鹰很可能会反过来，用他那利爪抓伤自己。

    来接陛下之前，霍光还想着，跟陛下拖时间，不急着还政给他，为了霍家也得拖着。

    因为，他从一个小官一直当到大将军，有太多的对手，他怕他放了，那些人马上就来攻击他。

    同样，为了霍家，他又不得不着手考虑还政的事情了，政敌攻击他，他还能还手，能想办法，再不济，还能有陛下主持公道，若是拖得陛下都没了耐心跟他耗的时候，他又如何避祸？

    至于霍显口中说出的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他想过，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到霍家生死关头，那种事，哪能做？

    垂首，目光又看到了自己斑白的胡须，那些雄心，化去了不少，他不知不觉中，为国事，为家事操碎了心，竟然此刻才猛然察觉，自己也的确老了。

    “岳父？岳父？”

    霍光正想着事，猛然间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两下，身子无端颤了颤，看见刘贺那微笑中带着疑惑的脸，彻底醒过来，“啊，陛下，何事？”

    “朕看岳父大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啊，怎么了？最近国事很忙？还是没有睡好？”

    “惭愧惭愧，臣最近确实感觉有点心力不济了，陛下出征这些日子，臣既不敢荒废了政事，又忙着筹措兵事，好在人虽然累了点，但政务上的事，还算理得顺当，不至于没办法给陛下交差！”

    刘贺又拍了拍他肩膀，“爱卿还是要主意着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政务慌了，有属官可以帮忙，身体垮了，那就什么都难了！”

    霍光总觉得刘贺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似乎又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不好琢磨用意，不过，刘贺这拍肩膀的手轻轻的搭在他肩头，那么的随意，他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的轻松。

    似乎自己就是他多年的老部下一般。

    霍光不知自己是不是敏感了点，皇帝这么轻描淡写，他反而有种肩头上扎了刺的感觉，似乎后背上，也有刺在戳他的肉，弄得他浑身肌肉紧绷，很是难受。

    如芒在背这个成语，就是霍光的典故，历史上，汉宣帝初登基，要拜祖庙，霍光与刘病己同乘一车时，汉宣帝对霍光特别的畏惧，有着无上权力的威严的霍光给他的感觉就像有刺在他背上扎一般，使他坐都不敢坐稳了。

    汉宣帝之所以在霍光死后将整个霍家灭门，除了霍家子弟飞扬跋扈并且意图谋反之外，深层次的原因，也有霍光多年给他的威压感，他长期芒刺在背，对霍光早就形成了逆反心理和仇恨心理，这才是霍家全灭的根本原因。

    后世还有不少人给皇帝造成如此感觉，其中最最有名的两个人，一个是明朝权力最盛的首辅大臣张居正，另一个就是挥师进入山海关的大清多尔衮。

    他们都如同霍光一样，对皇帝影响很大，长年压着皇帝陛下，皇帝年纪大了，还拖着不把权力还给皇帝。

    最终的结局，哪一个不是被皇帝给死后算账的？

    历史上的霍光，能给汉宣帝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而此刻的霍光，却是接受着刘贺带给他的这种感觉。

    倒不是刘贺此时的权利让他感觉到了这样的难受，而是他既看出了皇帝已经不再能被他影响了，又看出了皇帝将来，绝对会是少见的实权派能君，不受权臣把握的那种。

    “陛下说得是，臣受教了！”

    归政给皇帝，是顺嘴就能说出来的话，他又不敢轻易吐口，因此，只惶恐似的这么说了一句。

    刘贺笑笑，没再多言，转身，去和李子晴说话了，霍光听了听，听他们是在讨论手工业发展之类的。

    要是放以前，霍光不懂什么是手工业，现在嘛，多少懂了点，就是造纸，做肥皂，打铁锅这些，大抵算得上他们口中的手工业。

    听了一阵，找了个可以接口的地方，“原来城南那块工业园，陛下是如此安排的啊，陛下弄的这个工业园，臣去看过一次，搞得很有规模，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把那么大一片土地这么圈占起来做肥皂，造纸，酿酒，若是丰年，百姓衣食不愁还好，假如遇到灾年收成不好，会不会导致百姓饥饿。”

    霍光知道这事，是京兆尹左边上报给他的，左边奉皇命出使楚国，逼得刘延寿自杀，回来之后，发现管辖范围内，好大的一片土地被拿来盖了很宽很宽的一栋栋厂房，原来的大片良田，成了建筑物。

    当时左边就觉得事情有点严重，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发展农业是国家主要国策，农民如果有地不种，丢荒了的话，还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出现工业园占了那么大的一片土地，左边生怕影响自己政绩，赶紧一边下令去查谁这么干的，一边停了工业园的修建之事。

    很快就查出来，工业园居然是奉车都尉张森在负责，那就很明显了，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左边哪里还敢阻扰人家修工业园？只能让继续开工。

    左边不敢阻止工业园的修建，又怕到时候百姓因少了地影响了收成来闹事，把这事告诉了霍光。霍光这才知晓了这个事，他亲自跑过来查看了一番之后，虽然觉得不妥，倒也没有下令停止修工业园。

    因此，工业园在大雪来临之前，已经有了雏形，再有个几个月，就能部分使用了。

    此刻听陛下讨论，正好拿出来一说，刘贺听了后淡淡的笑道，“巴掌大的工业园，影响不到粮食的收成，反而，很多的农民，在农闲的时候，可以到工业园来打工，挣钱养家，农民有了钱，还怕买不来粮食吃？”

    霍光听刘贺已经想得很周到了，也就不再多说，安心等着车队进入长安。

    刘贺得胜回朝，不仅仅百官知道，长安的百姓们也都收到了告示知道皇帝回京，此刻又见到文武百官步行跟随着一辆马车，那么车里，必然坐着当今天子了。

    虽然已经清了道，不让百姓们靠近，但没有彻底清场，周边还是有百姓的。

    沿涂的百姓们，知道当今天子亲自平叛，大胜而归，对皇帝充满了钦佩，不时的，道路两边都能发出三呼万岁的声音。

    刘贺偶尔会掀开窗帘，对着外面的百姓们挥手致意。

    一个皇帝当得怎么样，百姓们的爱戴，其实就是一个皇帝的最低标准。

    刘贺这一仗，不仅在官员那里赢得威望，在百姓眼中，也是实打实的好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