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这话有些过了,至少以朱威目前的身份地位,说出如此的话,是以下犯上,并且文人最重名声风骨,朱威此举,已经可以说与卫越撕破脸了,并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卫越怒了,他以侍郎之衔主事礼部,早已经将自己当成尚书一般的人物,下一步就是入内阁,他才五十岁,还有很长的政治生涯,他在朝堂之上也是领袖之一,虽不是东林党,但是势力可是不弱的,哪能忍得住让朱威这个黄口小儿随意挑拨。
“大胆朱威,你竟敢以下犯上,目无遵纪,陛下,臣请陛下严惩朱威,否则官无规矩,礼法何在?”
万历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场闹剧,万历心里清楚卫越的想法,土木堡之变后,勋贵死伤惨重,甚至断代,太祖皇帝费心布置的文武平衡被打破,后面又是一介文臣于谦挺身而出,救社稷于危难之中,自此以后,文臣的力量已经无法控制了,哪怕是皇帝也不行,中间除去大行嘉靖皇帝,能将这些文臣玩弄与股掌之中,其余帝王都要受制,这对一个皇帝来说是无法忍受的,所以张居正死后,他要鞭尸,要抄家,并不是说张居正错了,而是因为被压制的久了,想要告诉世人,谁才是天下的主人而已。
越年老,越觉得自己错了,可是错了又如何,他是皇帝,他不能认错,在万历心中,天下都是他的,其他人都是臣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这群圣人门生从小就知道的道理,可是现在,这群臣子要君父按照臣子的意愿来做事,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万历与臣子斗了快三十年了,越斗这些文臣越上杆子,杀是杀不尽的,索性逃避,这些年他提拔了一些人,可是都被这些文臣同化,所以他选择武人,哪怕斗不过,也要恶心恶心他们,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卫越看万历不做声,好似更加气愤,摘掉自己的乌纱帽后,跪伏在地:“陛下,大明二百五十年基业,陛下就不管了吗?要放任这朱威坏了这规矩,坏了大明的祖宗律法吗?若是如此,臣请告老还乡,还望陛下恩准。”
卫越这话是直接将万历放在火上烤了,若是因为此事致仕,对于卫越来说,他的名声会再上一层楼,而对于万历来说,士林又要给他记上一笔远忠臣,亲小人了。
这些年,这群文人的花样越来越多了,一会儿抬棺,一会儿撞柱,一会儿致仕,他们不去想着为皇上分忧,而是想通过挑战皇权,提高自己的名声。
万历已经黑脸了,他想直接同意让这卫越滚出朝堂,可是卫越的党羽何其多也,今日有一个,明日就会有一群。
而这时韩力容也站出来说道:“陛下,卫越的话,虽有些不好听,但是毕竟忠言逆耳,这等风气不能长啊。”
万历感觉自己要压制不住了:“你也这样觉得?杨吉,你作为内阁首辅,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杨吉知道万历已经很不满了,但是他必须与其他人站在一起,他维护的是一个集体的利益。
杨吉出列,叹了口气道:“臣,附议。”
说完这句话,杨吉好似突然苍老好多一样,他知道,他这个首辅算是做到头了,但是他不后悔,这样做至少能保全名声,不只是他的,还有他家族的,还有他的后代,也会因此而被人尊敬。
“哗…”
万历将龙案上的东西全都扫翻在地:“好,好,你们真好,你们是忠臣,朕是昏君,可你们别忘了,这是朕的天下,不是你们的,滚,都给朕滚…”
朱威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但是他现在不敢说话,刚刚怼卫越是因为一口气,而今这口气散了,说到底,朱威也不过是后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凭什么和这群老狐狸斗法?
出了乾清宫,朱威落在最后面,可是杨吉等人就站在乾清宫的台阶下等着朱威,朱威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前。
卫越好似要冲上来与朱威大打出手一般,还好被杨吉拉住,否则今日躺在这的,肯定是卫越。
杨吉这时已经恢复首辅的气度了:“朱威,你年少不更事,本官可以不追究,但是要谨记,不可再错上加错,你以武转文,本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可不能因此攀附昧上,否则,本官不容你,朝堂不容你,天下不容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带着三人离去,可朱威不想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毛纪阻拦不及,朱威已经出声说道:“杨大人请慢,下官年纪虽小,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忠君爱国还是知道的,敢问杨大人,您可知我教授殿下们的学问是什么?”
杨吉皱眉,朱威对于他来说,太过于渺小了,卫越这等身份的人会注意,可他是首辅,大明朝堂第一人,让他注意朱威?朱威还不够格。
不过大部分文人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对于学问的诚实,哪怕自己并不懂,也不能装懂,尤其是杨吉这等身份,不懂就是不懂,这是是最基本的教养,所以杨吉转身回道:“其实本官并不知,你所教授的学问。”
“那大人为何也要如此?”
杨吉摇摇头:“学问如山,如海,却又如烟如雾,学问已经太多了,有用没用的也太多了,古人早就把这些东西讲尽,你再来一个学问,无非就是换汤不换药。”
朱威道:“大人都不知我的学问,如何就敢肯定,我这学问就是拾人牙慧?”
杨吉这时才看向卫越,他为卫越出头,是因为他相信卫越这等文人的眼光,能够有资格入阁之人,在杨吉心中自然有些份量。
卫越嗤笑一声:“杨大人,这朱威讲授之理乃叫物理,并不在百家之中,平日都在校场之上玩弄奇技淫巧,下官认为,此子如那成化朝妖道一般,会误国误民。”
朱威又被这货气笑了:“卫大人可曾听过我的课?大人觉得我的学问是奇技淫巧,可是正是有了这些奇技淫巧,才能有我大明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