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礼仪繁多,到达奉天门丹墀,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在御道两侧相向立侯,称为“起居”。在此期间,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在旁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仪态不整的都会被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所以在这里,基本没人敢说话,只有那些勋贵们低声笑谈,徐历良声音稍微大了一些,隐约能听到朱威的名字,让文臣这边不少人都伸长了耳朵。
御史看到了也听到了,可是又不敢上去阻止,只能站在附近急眼,不过还好,很快流程进入到了下一步。
奉天门上廊内正中设御座,称为“金台”。台阶左右是钟鼓司的乐队,殿陛门楯间列“大汉将军”,穿着全服铠甲,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校尉握刀站立。
钟鼓司奏乐,万历到达御门,锦衣卫力士撑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内使两人,一人执伞盖,立于座上,另一人执“武备”,杂二扇,立于座后正中。天顺年间之后,执伞、扇的力士位置被移到了金水桥以南夹立,只留座上之伞及夹武备二扇;座上之伞,遇到大风时也被撤去。
万历座上御座之后,再次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此时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行一拜三叩之礼,是为“大班”。公侯、驸马、伯自成一班(勋戚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开些距离。
行礼完毕之后,大朝会便正式开始了。让人意外的是太子朱常洛这次也来了,虽说太子有监国之权,但是也要看他的皇帝老子给不给他这个权利,以往朝会哪怕万历不说,太子也不会主动参与,这次过来,看来是万历的授意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太子出现之时,杨吉的身子一颤。
鸿胪寺官员先出班,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还有告假的官员人数。这些人都是前一天在鸿胪寺报备好的。如果皇帝要召见,那么便先行入殿觐见;如果皇帝不见,则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行礼之后便算完事了。
万历听到卫越告假,往朱威身上扫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在两人起冲突的时候,他都已经知道了,对于这种事,他是乐得其成的,朱威与文官集团的关系越差,他就越舒服。
按照万历的想法,文官集团和朱威,这两个他都不喜欢,不论谁吃亏,对他来讲都是好事。
“陛下…臣有要事禀奏。户部侍郎朱威,在午门外逞强行凶,欺辱礼部侍郎卫大人,还请陛下,从重处罚。”
礼部一个员外郎先开口了,直接引得朝臣附和,倒也不是为了卫越出头,而是商税现在由朱威主导,将朱威搞下去,无疑对他们是有利的,哪怕万历还要执意收商税,那也有从中作梗的机会,而不是由这个与他们都不对付的朱威去乱来。
这次大朝会,以韩力容为首的众多朝臣,都是要反对商税事宜的,找了很多理由,朱威这次行凶让他们大喜过望,对于反对商税,更有底气了。
朱威轻轻摇头,怎么能不知道这是韩力容的意思,他可就站在韩力容身后,这点小动作可还瞒不过朱威的眼睛。
看来这次商税风波,倒是让韩力容笼络了更多原本是其他派系的人啊。
万历等待众人声音停了,这才问道:“朱威,可有此事?”
朱威出列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朱威这话一出,满堂哗然,行凶者大大咧咧承认了,韩力容也是低头露出一丝微笑,像朱威这么“实在”的人,在这朝堂之上,可是不多见啊。
朱承与徐历良对视一眼,也都是一笑,他们和韩力容这种朝臣不同,他们与皇室的关系更为亲密,对万历也更为熟悉,万历听到这么多人一齐要处置一人,要是直接同意,那倒还好说,无非就是那人会死的不能再死了而已,可要是先问当事人,那大概率会和稀泥圆过去。
可是韩力容他们并不知道万历还有这习惯,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情,并且大都如了他们的意,所以这次也觉得,万历肯定还和以前一样处置,毕竟将近三分之一的朝臣都在附和。这股力量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可能小觑的。
不过万历只是哦了一声,而后问道:“那卫越,可有大碍?”
这就不能朱威去说了,韩力容这些人若是说的话,肯定往重的说,还好朱承出列,笑着说道:“陛下,刚刚在午门的冲突,臣就在旁边,臣觉得不过是两人开玩笑而已,最后卫大人身上有些泥泞,害怕有碍圣观,所以就先回家了。”
“胡说,朱威差点掐死卫大人…”
“就是,成国公这是在偏袒你们五军都督府的人吗?”
“陛下,请治成国公欺君之罪。”
“臣附议…”
“嘿…老子这暴脾气,当我们没人吗?就你们声音大?弟兄们,跟老子上…”
徐历良一声令下,那群公爷侯爷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啥话都出来了,都是武人出身,说出来的话能好听了?
就差将那些文人的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鞭尸了…
万历看到这场景也是皱眉:“够了…”
众人听到万历的怒吼,这才停下了互骂,文臣一个个都是低头,而勋贵们也是互相挤眉弄眼,在这朝堂之上骂人的机会是不多的,这群滚刀肉都觉得跟舒坦。
“一个个都是朝廷重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杨吉…”
“老臣在…”
万历冷笑道:“你也觉得自己老了?既然老了,就自己递折子,告老还乡吧。”
所有人都是一惊,杨吉却好似松了一口气,跪下叩头:“谢陛下…”
韩力容的嘴角越发上扬了,杨吉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不就是他了吗?
万历又是冷哼一声:“杨吉,听说这两日你在家休养,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可是这样?”
“回禀陛下,老臣近来确实偶感风寒。”
万历点头:“那就对了…朕就说为何朝臣会如此无礼,那就不怪你了,韩力容,出来…”
韩力容连忙出列跪下,万历这短短两句话,已经将这件事做了定性,无论是朱威与卫越在午门的冲突,还是刚刚文官与勋贵的对骂,现在好像都要算到他的头上了,原本杨吉是首辅,这个锅应该他来背,现在先一步告老还乡了,那就只能是他这个内阁次辅了…
果不其然,万历的声音悠悠响起:“你就是这么照看内阁的吗?就是这么整顿朝纲的吗?朱威说得那话没错,礼部侍郎无礼,那叫什么礼部侍郎?”
“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