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嘴唇微动,好似情绪一不小心就会宣泄而出一般。
“你会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如果学生说,可能为了家人与先生对抗呢?先生会杀我吗?”
朱威眼神有些许黯淡,不过语气中那种冷意,丝毫不减:“会!”
徐希听到这个“会”字,好似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瘫软在地,苦笑两声指着王二道:“那他呢?还有李牛他们,他们如果阻拦你,你会杀他们吗?”
朱威轻轻摇头:“他们不会背叛我。”
“那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朱威原本没打算这般早的将一切都说出来,可是现在徐希这个样子,不说的话,这个坎是过不去了,于是朱威缓缓开口:“因为他们只有我能够依靠,徐希…你告诉我,你们定国公府的根基是什么?”
这话一出口,让徐希一愣,定国公府的根基是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徐希出生的时候,定国公府威风的很,万历虽不给定国公实权,但是一应赏赐没有断过,想到此处,徐希笃定道:“自然是皇权!”
朱威嗤笑一声:“皇权?呵呵…徐希,若是皇权的话,朱由校想要灭了你们定国公府,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包括与你们同宗的魏国公,犯了那样的事,也只是被神宗皇帝判了个幽禁而已,你真的以为神宗皇帝和朱由校不想灭了你们吗?要知道,一个皇帝不会忍受一个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勋贵,尤其是你们这种顶级勋贵,而你们与他们已经背道而驰,却还能存活,你有没有想过背后的原因?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根基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你们背后有什么东西,才能让皇帝这般难以处置。”
徐希张张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是家中次子,并非嫡长,家中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徐希喜欢,家中不会多加干涉,这也造就了徐希只享受家中的待遇,却不知道家中的其他事情,现在听到朱威这样说,好似明白了一些。
朱威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日本的时候,若是幕府和天皇联合起来,我大概率不会赢,可是他们两方互相掣肘,这才给了我机会,那你知道幕府将军明显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输,为何还要如此吗?”
“他们和你们是一样的,定国公府,已经繁衍二百余年,就不说嫡庶分支,就说那些依附定国公府的家臣下属,不下千人,而这千人,每一个人身后都还有别的人依附,相加起来,不下万人。”
“徐希…你知道我那五个计划,真正实施的话,会损伤什么人的利益吗?就是你们的根基,就是拥护你们的千人万人!”
“天下田产,皇家占两成,勋贵官员乡绅占四成,千万百姓只有四成,而苛捐杂税都在这四成土地里面出,徐希…我要彻查天下田亩,分配百姓,哪怕是用银子买,可是那些人会愿意吗?”
“太祖时期,科举两榜进士中,寒门子弟占八成之多,可是在嘉靖年,寒门子弟占比只有三成了,而万历年更是低到了一成半!朝堂已经全部被那些人家占满了,能说的上话的,都是名门世家,归根结底,是因为百姓家中无余粮,吃都吃不饱,如何读书识字?我普及教育,就是在与那些人抢夺朝堂上的职位,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另外,卫所改制,你要知道你们勋贵为何是勋贵,那都是战场上拼出来的,手下的人八成是卫所官员,我要改制,他们会同意吗?”
朱威说完之后,苦笑一声:“徐希…你知道我为何出京吗?”
徐希已经被朱威的话惊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背后还有这么多道道,如今朱威又问起为何出京,难道和这些事情有关?
见徐希不开口,朱威又道:“福王说的对,说我在京中留下的那些人,都是棋子,可是徐希…你想一想,是叶向高傻,还是徐光启傻?是你爹不聪明,还是成国公老溃?都不是吧?他们是大明最顶尖的聪明人,他们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只有这两万人,哪怕每个人都能以一敌三,京中三大营十万大军,我也打不赢,他们可以将我留下,可是为什么让我离开京城?在我离开京城之后,他们又为何要按照我的意思来改革?”
“若是我逼他们的,他们会如此吗?他们能不知道他们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他们能不知道他们真的与我站在一边,是自掘根基吗?”
朱威拍了拍徐希的肩膀:“徐希…我相信你爹,相信成国公,相信叶向高,也相信徐光启,就如同他们相信我一样,他们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他们知道会有很多人反对,其中包括他们的心腹手下,包括本应该与他们共同进退的那些人,他们也知道,他们这样做的话,他们的根基就没了,日后的他们,只要失势,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徐希大概明白了,小声问道:“那先生既然知道他们会这般难,又为何不在京城守护?”
朱威摇摇头:“不是我们不想在一起,京城中我是清洗了一番,杀了几百户上千人,如此我才敢放下心离京,而他们也知道,我在京城的话,若是局势有变,就可能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们在京改革新政,而我离京,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这个道理,你懂吗?”
王二听了老半天,本来他是听不懂的,可是朱威说这个话他又懂了,也没过脑子张口就说:“大人,你不是说你在京城他们可能会束手束脚吗?怎么又变成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了?”
朱威翻了个白眼:“我给你说那么多你听的懂吗?”
王二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好像听不懂,不过大人,我听不懂你也不能骗我啊。”
“滚蛋,懒得理你!”
徐希此时有些尴尬,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可是现在看来刚刚一切都是误会,对着朱威恭敬一礼:“先生,学生错了。”
朱威扶起徐希,轻轻摇头:“你没有错,若是你连家都不要了,我才会真的会失望,也会真的寒心,你做的很好。”
说完之后,朱威冷眼扫了一下还躺在地上的朱常洵,冷笑道:“福王殿下,我这些话原本不想说的,但是你逼我,我没有办法才说了出来,你既然不傻,就应该知道,有些秘密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下场会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