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
    阿塞斯垂眸颔首，眼眸无波无澜，嗓音渺茫，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细微的回音，几乎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是一愣，莫名在这句轻飘飘的话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来。
    只是这里除了知情的邓布利多和有点猜测的布拉德利，没人会把阿塞斯和斯内普这两个看起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联想到一起。
    于是，他们好不容易靠近真相又自己否定了，只当斯内普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阿塞斯谋求的。
    “既然如此，大魔法师勋章资格评审会正式开始。”
    紫袍人一锤定音，站起身，举起那两份在魔药界足以称为里程碑的实验数据。
    “大家在魔药方面都有一定造诣，应该能看得懂上面的数据以及记录，就不让卡文迪许先生过多解释了，直接进入投票环节，有异议吗？”
    无人举手。
    紫袍人点了点头，继续说。
    “认可西弗勒斯.斯内普在魔药上的贡献，并且认为其贡献足以获得大魔法师勋章的请举手。”
    多数人举起了手，并且向阿塞斯投去和善的眼神。
    似是觉得不够明显，他们又将举起来的手移到身前暗示，全方位、无死角释放出友好合作、谋求共赢的信号。
    可惜阿塞斯现在还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的“媚眼”抛了半天，什么回应都没得到。
    这让众人咬牙切齿的同时，还感到一阵心惊。
    没想到卡文迪许看着年纪不大，却那么难缠。
    一开始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还那么沉得住气。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阿塞斯眼中，他们就是一团像火焰一样的东西。
    动作幅度大点，火苗还能晃晃，动作幅度一小，什么都看不出来，就正常燃烧。
    “投票时间到。”
    最上首那人似乎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径直开口，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现在不认可西弗勒斯.斯内普在魔药上的贡献，并且认为其贡献不足以获得大魔法师勋章的请举手。”
    稀稀拉拉的手举了起来。
    还有一部分弃权，两边都不想得罪。
    这样一来，同意和不同意就很明显了，但紫色兜帽下的脑袋还是左右晃动了下，仔细确认好人数，正要说话，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等等，能治愈灵魂的魔药应该造福魔法界，在圣芒戈里还有许多因为灵魂受损而陷入疯狂的巫师，我相信即便魔药的原作者在，也无法袖手旁观，所以我希望卡文迪许先生能签一份保障我们基础权益的协议。”
    不，他能袖手旁观。
    沉寂许久的斯内普从阿塞斯身后冒出来，幽幽盯着利用他道德绑架阿塞斯的巫师。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个巫师估计早就被一刀封喉了
    那巫师无由来觉得有点冷，却还是强撑着说下去。
    “还是说，卡文迪许先生，你不愿意造福魔法界？”
    “造福魔法界和魔药无关，你若非要把造福魔法界和魔药扯上关系的话，我更建议你去改良一下你们的魔药制作方法，造福一下你们那边的巫师。”
    道德绑架的巫师来自印度，阿塞斯对印度巫师制作出来的魔药印象深刻，简直比不懂魔药的小巫师制作出来的魔药还恐怖。
    那巫师一拍桌子，怒斥：“你这是诽谤，我们的魔药什么问题都没有，为什么需要改进。”
    “请恕我无法苟同。”阿塞斯勾着漫不经心的笑，语调讽刺，“并且我始终认为保障你们国家巫师权益的责任不在我一个外国巫师身上，你说呢？”
    “你——”
    印度巫师还想道德绑架，阿塞斯眯起眼。
    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压着印度巫师的肩，他躲在兜帽下的脸表情微变，话到嘴边又急忙改口。
    “你以为能治愈灵魂的魔药很稀有吗？我们的圣水也能！既然你不愿意造福魔法界，那就算了，我们印度来。”
    众巫师大开眼界。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用最强硬的语气说最怂的话，并且还间接威胁了他们。
    不得不说，还是印度巫师厉害，死不要脸。
    有人暗暗唾弃，也有人目露忌惮，毕竟印度所谓的圣水懂得都懂。
    见印度巫师这个出头鸟认怂，其他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反对，争取一点权益。
    聪明人早就置身事外，还在纠结的大部分都是又谨慎又贪心的人，现在就看他们是谨慎压过贪欲还是贪欲压过谨慎。
    现场再次被低低的讨论声占据，阿塞斯并不着急。
    大魔法师勋章比梅林一级勋章还要难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获得大魔法师勋章不仅需要同意人数多于反对人数，还要让反对的巫师心服口服地承认他们的反对只是出于私心。
    这也就注定大魔法师勋章含金量比梅林一级勋章还要高，基本上拿到就是终身。
    比如邓布利多被福吉诬陷时，被迫失去了梅林一级勋章，唯独大魔法师勋章还好端端挂在他房间，没人敢动，因为其背后的功绩是没有办法磨灭的。
    除此之外，大魔法师勋章的申请条件也很麻烦。
    治愈灵魂的魔药虽然对魔药界的贡献很大，但实际上还达不到申请大魔法师勋章的程度。
    获得大魔法师勋章正常途径应该是：
    治愈灵魂的魔药正式在魔法界流传并且使用者和使用程度高过百分之八十。
    这是普遍性的标准。
    然后就是以三年为限，三年内，魔药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副作用和隐患。
    这是安全性的测试。
    这两种条件要达成，难度极高，需要的时间还久。
    所以阿塞斯利用信息差，先让斯内普从国际魔药协会得到梅林一级勋章。
    然后再利用梅林一级勋章和大魔法师勋章针对同一种研究的判定标准，直接越过大魔法师勋章申请条件，向大魔法师勋章评审委员会申请审核。
    这样一来，他和斯内普成功省下三年时间。
    低声交流结束，最终还是谨慎战胜了贪欲，绝大部分的巫师都不情不愿承认了他们只是出于私心才投反对票。
    期间当然也有人舍不下这泼天的富贵，找遍借口、费尽口舌就为了讨到一点利益，却都被阿塞斯避重就轻带了过去。
    经过将近半小时的拉扯，结果出来了——在场六十名巫师，四十六名同意，七名弃权，剩余则是反对，但因为没说过阿塞斯，憋憋屈屈承认了是自己出于私心才投了反对票。
    “咚——”
    锤子重重落下。
    众人灵魂仿佛都跟着震荡了下。
    “以威森加摩的名誉，祝贺西弗勒斯.斯内普荣获大魔法师勋章及名号。”
    第二遍，其他人的声音也加了进去，足足念了三遍。
    “……大魔法师勋章及名号。”
    “好了。”
    第三遍结束，那个神秘的紫袍人敲击桌子。
    “各位，回去记得出一份书面材料和报告给我，一式三份，自己保管一份，剩余两份一份封存，一份放入威森加摩。”
    “还有你，卡文迪许先生，你需要出四份，除了报告，还包括实验涉及的方方面面，一份放于国际魔药协会，其他三份分配和其他人一样。”
    这才是聪明人，三言两语就让他不得不亲手把数据、材料全部交上去，还得反过来感激他。
    阿塞斯应了声“好”，唇角飞快掠过一丝隐秘的笑。
    可惜了，那些实验数据就算交上去他们也做不出来。
    他又不是没试过。
    到最后，还是斯内普手把手教他，他才掌握精髓。
    哪怕这样，失败率也高的惊人，看着就丢脸。
    现在有更丢脸的出现了。
    阿塞斯心里终于平衡。
    散会了。
    众人瞬间鱼贯而出，目标明确，里三层外三层围住阿塞斯。
    阿塞斯站定没动，眼中带着茫然和散乱在周围转了一圈，淡淡垂下来，不说话，也不动。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等他们主动提出合作，好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只有斯内普知道，阿塞斯单纯是因为看不见，又被围着，不得不留在原地。
    全是黑暗的世界里，阿塞斯静静听完耳边七嘴八舌但都围绕着一个中心点的话，同时记下说话的声音和位置，依次看向声音主人，巧妙地婉拒。
    幸好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那多人，一个也没回错，其他人都没察觉到不对，只以为阿塞斯不愿松口，才那么冷淡。
    邓布利多比起其他人更了解阿塞斯，这个睿智的老人盯了阿塞斯一会儿，忽然拉来布拉德利低声说了几句话。
    布拉德利一听到有人想越过他魔药协会插手魔药利润，立马急了，两手开路，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拨开人群，一转身，大刀阔斧挡在阿塞斯面前。
    “谈什么呢？跟我谈！”
    阿塞斯默默收回刚放出去驱散众人的魔咒，配合地点了点头，散乱的视线顺势移到布拉德利的肩膀上。
    “关系魔药，理应如此。”
    闻言，巫师们后退几步，打量起布拉德利厚实的臂膀和明显不打算讲道理的姿势，然后又悄悄后退几步。
    他们和阿塞斯谈，那叫利益之间的博弈，比的是谁有脑子，哪怕输了，也没关系，顶多出一点血作为代价。
    但他们如果和布拉德利聊，那就叫肉体上的搏斗，拳拳到肉，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权衡利弊之下，众人让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布拉德利嚣张地拐着他们还没来得及摇下一点钱的摇钱树扬长而去。
    两人走到外面的走廊，布拉德利松开手，邓布利多就在那，两个老人紧紧盯着阿塞斯。
    阿塞斯不动声色转向另一边，微微躬身，“这次麻烦会长解围了，我还需要回去准备材料上交，失陪。”
    “不着急。”邓布利多语气和缓却不容拒绝拦下阿塞斯，“我们再聊聊，出去走走？”
    阿塞斯眉头微蹙，魔法部内部还能借助昏暗的光线遮掩一下眼睛的异样，一出去恐怕布拉德利都能发现他眼睛的问题。
    “抱歉，失陪。”
    邓布利多还想继续拦，一股柔和的魔力不容抗拒推开他，下一瞬，阿塞斯消失不见。
    斯内普在消失的最后一秒，看向布拉德利。
    “谢谢。”
    没人知道刚才他看着阿塞斯站在人群中独自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试探有多难受，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幸好还有邓布利多在，幸好还有布拉德利这个大杀器。
    跟随阿塞斯回到安全屋，斯内普想，这次再怎么样阿塞斯也要下去见了他吧。
    然而……没有。
    阿塞斯只在安全屋取了一样东西，就离开了安全屋，来到一个斯内普从未见过的木屋旁。
    不等阿塞斯走近，木屋的门打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老人看着平平无奇，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记得，可斯内普觉得他有些眼熟。
    魔药大师把自己记忆翻了个底朝天，总算找到一点痕迹。
    梅乐思？
    那个奇奇怪怪的黑魔法防御教练？
    该死，他就知道邓布利多总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身份不一般的人来担任黑魔法防御教练。
    梅林走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搀扶住阿塞斯，似乎早就预料到阿塞斯的眼睛出了问题。
    “你来找我，说明你看到了属于你的未来，怎么样，看自己的未来，代价是不是很大。”
    “还行。”阿塞斯模棱两可地说，避开梅林的搀扶，只走在他身后，“起码我能接受。”
    梅林呵呵一笑，也不强求，“年轻人嘴就是硬，走吧，他们都在里面等你了。”
    说着，梅林转身带路。
    不知道是不是斯内普的错觉，这个老人在转身时似有若无看了他一眼，还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在打招呼。
    这是能看到他？
    斯内普倏尔握紧了手，为阿塞斯认识这样的人物感到心惊。
    梅林带着阿塞斯穿过木屋，来到后面的小花园。
    花圃旁边，摆放着一张简单的纯白圆桌，四位创始人和海尔波围绕着圆桌而坐，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杯茶，只是他们的心思明显不在茶上，频频看向门口，看到阿塞斯时又刻意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