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假期结束(一)
作者:水下五米   1981,文豪从返城知青开始最新章节     
    孙家的亲戚不多,平时也没有往来。所以,孙小小寒假几乎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砖厂正常运转后,舅舅杨军几乎整天都泡在厂里。虽然厂子规模小,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后来的微型乡镇企业,但还是应该正规管理,至少你要记账吧。不然一年下来,连自己开支多少,营业额多少,纯利润多少都不知道,那不是蒙眼瞎搞吗?
    其实这种微型企业的账很简单的,不外是收支两项,每天记个流水账就好。问题是舅妈文化程度低,就这么简单的账也让她头疼不已。最后,做账的事情落实到表哥头上。
    说起这个表哥,舅舅杨军气就不打一处来。
    娃是个很聪明的人,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以前也能读书,可惜就是爱贪玩。初中毕业后,死活在学校呆不下去,成天跟着小伙伴在外面乱跑乱耍。去内江,去遂宁,去成都,在工地上跟人打过短工,在街上卖过耗子药,反正就不肯安心呆家里。
    按照孙朝阳评点这个老表的话来说,就是不羁放纵爱自由。
    在外面逛着逛着,就逛出了事情。去年严打的时候,他在中江县饿得顶不住,见路边稻田的缺口里好多鱼虾,就挽了裤腿下水捉了,升了堆火烤来吃,结果被当地农民抓住。
    表哥不服,哇哇叫,说,这田是有主的不假,可缺口里的鱼是堰渠里放水放过来的,你们凭什么打我。
    农民伯伯怒喝,鱼是没有主,你要抓我们没话说,但你用来烤鱼的谷草是我家的。
    那时候燃烧紧张,大家做饭吃全靠稻草,凡是能生火的东西都稀缺得很。
    于是,农民伯伯对着小小表哥就是一顿暴打。
    表哥脑子也灵,他记得父亲在中江有个战友,急忙报上姓名。恰好,那个战友的名字农民伯伯晓得,这才放了他一马。否则,以当时严打的形势,搞不好已经被送上山劳改了。
    儿子闹出这么大祸事,杨军气得要命,把娃抓回家后又是一顿暴捶。
    小小表哥连续遭受两顿毒打,竟然屁事没有。没办法,这娃身体相当的棒,他继承了母亲的雄伟,站在那里跟头黑熊一样,干活也相当的厉害,这也是杨军跟手下人讲话的时候说自己家不缺劳动力的原因。
    小小表哥叫杨涛,受到重挫回家后,整日懒洋洋,家里的事情一点也不管。
    杨军看儿子是越看越冒火,但他工作实在太多,也没精力管。
    孙小小见舅妈做账实在太困难,就对杨涛说:“表哥,你人聪明能干,学历又高,干脆你来做会计。”
    杨涛恹恹道:“我聪明什么呀,我在外面混社会都被人打了,老耗儿都说我是莽子。初中毕业算什么学历,怎么比得上你这个读高中的,将来还有念名牌大学。”
    老耗儿是四川话中老父亲的意思。
    孙小小:“表哥,你的性格就不适合读书。虽然大家都知道读书好,假如现在让你再回学校,你能在教室里坐得住?”
    杨涛抓了抓头:“还真坐不住。”
    孙小小又劝他说,砖厂毕竟是自己家的生意,舅舅舅妈赚了钱,不相当于你赚钱?
    杨涛道,拉倒吧你,他们赚再多钱也不会给我一分。别人在他那里干活,每天还有烟抽,有饭吃,我去了能得什么好,反被他们一顿打骂,我比旧社会长工还不如。你让我当会计当文书,那是丫鬟抱着元宝睡,就过过眼瘾,才不伺候呢!
    恰好,杨军听到兄妹俩这番谈话,顿时火冒三丈,怒斥杨涛是个败家子不中用的东西。
    眼见着表哥又要挨打,孙小小突然道:“表哥,你来负责财务,厂里给你开工资。”
    杨军大怒:“给自己家干活还要钱?”
    杨涛却坐直了身体:“小小你说的是真的?”
    孙小小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是砖厂的股东,我有发言权。以后,收钱做账这块儿就交给你了,能不能做好?嗯,你答应了就好。没错,现在砖厂规模还小,事不多。但未来我还有其他投资,咱们的事业会越做越大,你的工作也会越来越重要。但你现在的水平显然是不够的,我回北京之后回找几本财会入门教材寄给你,你自学。其实,我对财会也有兴趣,我也要学习一下。”
    于是,表哥杨涛就这样代替了舅妈开始收钱,对着来买砖的拖拉机司机就喊:“王群家的,群众的群是吧?”
    “不是,是王字旁加一个白京的京。”
    “嗨,那个字念穷。”
    “谁穷了,谁穷了,你还初中生呢,字都认不全。”
    杨涛:“琼楼玉宇的琼,应该这样念。”
    “你放屁。”
    ……
    “你叫什么名字,要开多少匹砖?”
    “我叫按永中?”
    杨涛大惊:“还有姓按的,是按在地上的按吗?叔叔,你这个姓很稀少啊!”
    拖拉机手:“不是按住的按啊,是大按的按,天上飞的大按啊。”
    杨涛想了想,才明白:“原来是姓晏,晏子使楚的晏。”
    “不是,念按,按子使楚啊!”
    杨涛崩溃,半天才开了发票,喊下一个拖拉机手:“你姓什么?”
    拖拉机手:“我姓缺,缺线的缺。”
    杨涛:“是不是曲线的曲?”
    孙小小咯一声,笑得从椅子跌到地上。
    然后每隔两天就骑自行车把现金存镇上的信用社里,倒也干得麻利。
    不过,他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闲不住,就约孙小小采荸荠。
    孙小小问:“是绿茵塘那块地吗?”
    杨涛:“对对对,今年从慈姑长得好,甜死人了。哎,你是北京人,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估计也不稀奇。”
    别看孙小小显得老成,其实就是个十几岁的姑娘,闻言大喜,把手中钢笔一扔:“稀奇,太稀奇了。走走走,但不要让舅舅和我爸妈晓得了。”
    舅舅家所在的农村自然条件比仁德县要好许多,不缺水,丘陵和丘陵之间全是肥沃的水田。但因为水利设施不完善,排水不畅,百年下来,就变成了烂包田。其中有一块地全是淤泥,农民拿了三米的竹竿捅下去都见不着底,比长征时的草地还邪乎。
    七十年代的时候,生产队的水牛贪吃草一不小心陷了下去,直接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那时候牛可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偷牛是重罪。一旦有丢失,县公检法是要挂牌督办的。
    全生产队的队员都拿了索子和杠子过来救,无奈忙乎了一整夜还是没有把那头大牲口弄出来,牛也冻死了。
    损失巨大,社员欢欣鼓舞,一家分了几斤牛肉带回家,用萝卜一炖,香死个人。
    舅舅家分了牛肉也没忘记孙家,让杨涛骑了自行车来回跑了一天,请他们过去打牙祭。
    因为地太烂,种水稻固然好,但须防备人陷下去淹死,所以就荒废在那里。
    现在烂田上面的荒草已经长满,和锅盖似的。人一走上去,脚下就在不停晃动,如同一片漂浮的陆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荒草里长了慈姑,也就是荸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