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算无遗策
作者:我叫王大宝   大唐一根棍最新章节     
    李炎平静说道:
    “今日高秋爽气相鲜新,诸卿可按班奏章。”
    朝会大臣发言讲求次序。
    首先是代表三省的同平章事,几位宰相奏章。
    然后六部官员按吏、户、礼、兵、刑、工的排序奏章。
    再然后是九寺五监、秘书省、司天台和御史台。
    最后轮到地方官员,一般由各地在京进奏院的邸官奏对。
    并不是每个部门早晨一定会当面奏章,除非确实有大事。
    像秘书省和司天台,经常一年到头也奏对不了几次。
    今天早朝一开始,李德裕便汇报泽潞之战的最新战况。
    “启奏陛下,昨日微臣收到最新军报,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已攻下昭义节度使辖下的肥乡、平恩(今河北邯郸曲周东南)两县,魏博军对战期间英勇无惧、杀敌甚多。”
    李党是主战派,这一捷报让李党众人脸上隐隐露出喜色,感到与有荣焉。
    李炎表情也是难掩欣喜。
    他一直坚信自己独得天宠,此刻更加坚信自己就是天选之子。
    “传诏给各路招抚使,督促他们加快攻城,朕要年内攻下整个泽潞。”
    李炎还是觉得太慢,年初振武军只用了三千人就歼灭了回鹘一族,为何他现在出动六路大军,历经三个多月也没攻下小小泽潞?
    李德裕双手持笏道:
    “陛下当表彰嘉奖有功之将,微臣请求为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加封。”
    此话一出,朝中牛党众人鼻子险些没气歪了。
    我们牛党的义成节度使刚刚才救了你们河阳军,那时你咋不提表彰呢?
    现在只不过打下了两个县城,谁知道过两天会不会又被叛军抢回去,你现在提出表彰,分明是想拉拢之前不党的魏博节度使加入你方阵营。
    牛党必须阻止,代表人物之一宰相杜悰出列。
    “微臣不同意嘉奖何弘敬,之前几路大军中属魏博军队出兵最不积极,若不是忠武节度使王宰以借道魏博之名威逼何弘敬,何弘敬恐怕还在首鼠两端,对这种三心二意之徒岂可嘉奖?”
    牛党另一员大将吏部侍郎杨汝士帮腔:
    “杜仆射所言甚是,另外如今泽潞之战并未结束,若何弘敬后续战事不利,岂不是辜负了朝廷的嘉奖?微臣认为应当在泽潞之战最终胜利后再行嘉奖也不晚。”
    李德裕当即反驳:“何弘敬既然已经出兵,就代表他坚定选站大唐王师。两军对战,军队士气是取胜关键,阶段胜利后嘉奖有功之臣,可令兵将士气大增,信心百倍,更有利于后续杀敌。”
    杜悰冷声怼道:
    “李司徒,你当只有你自己带过兵吗?本官也曾在外任节度使多年,带忠武军时麾下有十万精兵。兵将只靠朝廷嘉奖鼓舞士气,没嘉奖士气就低迷不振,此种谬论简直是对我大唐军人的侮辱。”
    李德裕转头表情轻蔑问道:
    “我知道杜仆射带过兵,但你打过仗吗?”
    “……”一句话将杜悰问成一格电了。
    李德裕神色得意道:
    “老夫打过仗,对战南诏人,我还取胜了。我可以明白告诉杜仆射,兵将战时心态与平时练兵并不相同,与敌对战,时刻都可能殒命,将士们接到嘉奖才会知晓大唐天子看得见他们的拼搏,朝廷就是他们的后盾,明白自己的努力值得,才会更愿意拼杀。”
    李德裕一番掷地有声的激昂陈词后,李党官员纷纷跳出来表示支持。
    兵部郎中崔珦率先表态:
    “微臣认为李司徒言之有理,臣任职兵部多年,发现经过嘉奖的军队与敌人拼杀时会更加英勇,后续往往会一再立功。”
    兵部郎中李拭:“臣附议。”
    尚书右仆射李让夷:“臣附议。”
    中书侍郎李绅:“臣附议。”
    户部尚书李固言:“臣附议。”
    户部侍郎李回:“臣附议。”
    吏部尚书崔龟从:“臣附议。”
    刑部侍郎刘三复:“臣附议。”
    礼部侍郎柳璟:“臣附议。”
    还有尚书郎崔球、吏部郎中柳仲郢、中书舍人白敏中……
    一时间朝堂上出列几百名官员,附议声此起彼伏。
    这还是在李党另一支主力荥阳郑氏官员全部缺席的情况。
    刘异前后望了望,不由得心中感慨李党势力庞大!
    牛党众人纷纷往党内最能打的人——崔铉的方向望去。
    他们都指望崔铉这时出来说句话。
    在一双双灼灼期盼的眼神中,崔铉不负所望出列。
    他面向御座,双手持笏坚定说道:
    “微臣亦主张嘉奖魏博节度使何弘敬。”
    哐当,牛党官员集体惊掉下巴。
    尤其是杜悰,他气得电量不够续航了。
    他瞪着牛眼无声质问崔铉二五仔为何倒戈?
    难怪人家说他们牛党“散是满天星,合是一坨屎。”
    崔铉心里暗笑,老子现在是刘党。
    他继续陈词:
    “臣不仅主张嘉奖何弘敬,为更好达到鼓舞士气的效果,微臣建议朝廷派遣得力官员亲自去河东宣读旨意,以示重视。”
    李德裕微微蹙眉,有些迷惑:崔铉此举到底是何意啊?
    这等于为他拉拢何弘敬直接递了个梯子。
    他肯定不会反对,该考虑的是究竟派谁去?
    兵部肯定最合适。
    可兵部尚书郑肃因为册立皇后的事称病有一段时日了。
    如今主事的兵部侍郎是牛党,肯定不能派他去。
    兵部郎中官又太小,不合适。
    老奸巨猾的李德裕思量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解决办法。
    他再次持笏拱手:
    “微臣亦赞同崔侍郎所言,是该派个有份量的朝臣亲自宣召,臣建议从户部派人过去,至于人选嘛,臣以为户部侍郎李回最合适。”
    李回本人? ???
    关我什么事?
    李炎难得听到牛李两党有意见统一的时候。
    他疑惑问道:“为何不是兵部?”
    李德裕答:“泽潞之战再打下去,打的就是粮草军饷,比的是消耗。朝廷派负责筹集粮饷的户部官员过去,可以通过他的嘴亲口告诉前线将士们,朝廷绝对保证粮饷供应充足,令将士战斗时更有信心。另外户部官员也可以就地检查前线粮草消耗,免得军队虚报。”
    李德裕之所以主张让户部派人,因为户部尚书李固言和户部侍郎李回都是李党的人,而另一个侍郎卢商是中间派,对李党也构不成威胁。
    此时将户部侍郎李回派出去,并不影响李党在户部的影响力。
    李德裕提出户部派人时,崔铉暗暗心惊。
    他忍不住回头瞄了刘异一眼。
    这少年太可怕了,李德裕的应对方案竟然跟刘异昨天预料的一模一样。
    崔铉刚才建议朝廷派人亲自过去嘉奖,这番话是受刘异指使。
    昨天崔铉一收到御史台要参刘异的消息,当即派人去刘宅将刘异约去西明寺密谈。
    当时刘异已经从李烨嘴里,提前知道了何弘敬攻克两县的捷报。
    刘异通过李烨间接鼓动李德裕为何弘敬请封。
    再让崔铉主张朝廷派人亲自过去宣旨。
    刘异当时已经算到了李德裕肯定会派户部侍郎李回。
    刘异并不在乎李回户部侍郎的身份,他在乎的是李回另一个身份。
    李回还兼任着御史中丞。
    令狐绹被贬后,李回抢了这个位置,才导致白敏中对李党心生不满,转而暗中投靠刘党。
    这次由御史台主导的参刘异事件,李回是牵头人。
    李德裕一番说辞无懈可击,李炎最终拍板:
    “中书省拟招,加封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为检校左仆射,政事堂另行商议对魏博军中有功将士对应封赏,遣户部侍郎李回出使河朔宣旨并在前线督战。”
    大唐任何官职前面加“检校”两个字,就代表是荣誉头衔,没有实权,但好听。
    刘沔在振武军任节度使时,下属都称呼他为“仆射”,也是因为刘沔的诸多官职中也有检校左仆射这一荣誉头衔。
    这个议题算讨论完了。
    只是李回本人有些懵逼。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昨天他还在加班加点整刘异的黑材料,怎么今天突然被告知要上前线了?
    那他等一会还参不参刘异了?
    他决定看看接下来的形势再说。
    接下来各部报的事都不算大,比较琐碎。
    京兆尹高元裕启奏说今年京兆地区雨水太大,他以洪涝为由请求因灾录囚和减免辖下各县秋税。
    录囚也叫理囚,历朝历代朝廷经常干。
    一旦有天灾,迷信的古代人就会认为上天在警示有冤狱。朝廷会让各地官吏对监狱的在押囚犯进行审录复核,以纠正冤假错案。
    因灾录囚李炎无所谓,可减免京兆地区秋税让他有些肉疼。
    可京畿安稳更加重要,李炎最后还是忍痛准奏。
    接下来就是各部门例行甩锅。
    这次的起因是:朝廷跟昭义节度使打了三个多月仗,前几天才发现昭义节度使的驻京办事处——进奏院,居然还在运作。
    各部门集体犯傻,之前竟然忽略了它的存在。
    他们前几天上门抓人时,进奏院里的节度押衙僵孙竟然提前收到消息跑了。
    有传言说那名押衙剃头扮成了和尚,于是两街功德使立马组织人力搜查城中僧人,将抓捕行动彻底演变为对公案无名僧、近住寺僧和新裹头僧的清洗活动。
    这群傻缺将全长安寺院翻个底掉,期间以杀戮押衙的妻子儿女为诱饵,也没能将人逮到。
    开战以来敌方工作人员一直公然在大唐官署眼皮子底下活动,这事离谱到传出去都丢人。
    这个锅总得有人来背,于是各部门开始相互推诿。
    京兆尹说他们只负责民事案件,这案子不属于民事。
    刑部认为他们只负责平民和七品以下官员,节度押衙不属于这两类中的任何一个。
    他们联合暗搓搓将矛头指向新晋背锅侠——兵部。
    谁让你不提醒来着?
    他们一通眼花缭乱的组合拳,打得兵部官员们义愤填膺。
    兵部辩称每日盯着前线打仗,哪有空关注长安一个进奏院?
    兵部施展教科书级别的甩锅,言称既然是驻京办事处,那就该归京兆尹管。
    各方喷子相持不下。
    刘异神游半天回神听他们还在吵,心中咂舌:
    没完没了,啥时候轮到御史台出场啊?
    他都有些等不及了。
    刘异决定主动勾引一下。
    他突然出列,单手拿笏板搔了搔额头痒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和煦笑容。
    “我觉得吧……这事是御史台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