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长老正要上前查看尸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有感于这高超的察伤能耐,赞道:
“贺道友果真明察秋毫!”
贺岳说道:
“我们青云门多为剑修,对剑伤再熟悉不过,用剑者,常以刺、点、撩、击、抹等伤人,这些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剑式。
“而此人身上的伤口,多以劈砍截崩为主,并非用剑之法。”
顾亦观在旁边听到这番话,倒是十分赞同。
她曾与祝无邀交手,也许是因为剑无锋的原因,寻常的点刺之类、概不能用,反而劈斩等式更为顺手。
这也让她用剑如耍刀。
说起来……祝无邀好像一直对成为剑修,有某种执念。
最关键的是,真正的落叶剑,几乎从未在人前施展过。
即使在擂台之上,多数时间里依然遵循着「剑偏三分」的习惯。
唯独与魏章交手时,露了点破绽。
然而,他又不知用的什么功法,身躯异化为半妖,剑是用了,被斩的一方变了,这伤势也就不同了。
况且也无人关注其伤势详情。
齐珺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她跟着分析道:
“此人的修为,应该在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之间。”
池长老低着头察看尸首情况。
只听齐珺分析道:
“如此邪术落在身上,那曲德必有察觉,一定会拼死反抗。
“然而施展此术者,并没有给他殊死一搏的机会,极为干净利落。”
若是祝无邀在场,一定会点头赞同。
那曲德直到临死前,才发现自己人快没了,可不就是没怎么挣扎。
武维听着贺岳和齐珺两人的分析,有些不悦道:
“诸位,我若是想找人破案,何必集众人之力,找寻常仵作不就够了。”
贺岳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第一次亲勘命案,这种凭借着自身智慧来剥丝抽茧、定位最终凶手的感受,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听到武维对他们提出了意见,众人也不好只凭借智慧、不借助本事了。
池长老率先开口,说道:
“我的算筹正适合探查过往之事,且待我一试!”
话音落下,在众人期待中带着好奇的目光里,池长老拿出了一堆木棍儿,往空中抛去。
霎时之间,零散的木棍定在空中,复而游窜穿梭,不过几息之间,便以其特有的规律排布整齐。
池长老心中暗自思忖,想着该怎么演,才能让众人相信他一个摘星楼元婴期长老、算出的内容极为模糊。
随着一声「列」字落下,木棍霍然定型。
却在下一瞬全部崩散。
这……
现在不用池长老费心编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卦失败了。
还没等池长老说什么,只听那武维冷笑一声道:
“我说的此人怎敢这般放肆,原来是艺高人胆大!
“居然连屏蔽天机的异宝都有,看来,此人背后势力不小,估计是想针对我们巨阙派!”
池长老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祝无邀身上却有几分奇异,当初批卷时他算了一卦,因「变数」而败,现在这卦,直接什么也算不出来了。
要说背后的势力,只要这孩子不走岔路,靠山不就是摘星楼吗?
那还真就势力不小啊!
池长老颇为感慨。
青云门的贺岳在外面寻踪觅迹还没进来,齐珺倒是看着那幅字若有所思。
「南离城乞命人」
字势疏朗锋锐,似乎隐约之间,带着些怒气杀机。
其余的东西,再怎么施法也寻不出来了。
这个「乞」字,似乎用得格外谦卑,也许引血刻字之人,平日里极为温和谦逊。
其实不然。
祝无邀之所以用了「乞」字,而不用争、夺、违、逆等,是担心横生变故,比如一道天雷劈过来,再让曲德趁机跑了。
齐珺尝试不过,外边的贺章也没有什么收获,各种推测一汇总,武维眯了下眼睛,总结道:
“所以,动手之人擅长用刀,身具遮掩天机的符箓异宝,背后势力极强,平日里性情谦逊,却在暗地里修炼邪术,修为在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之间?”
池长老艰难地点了点头,他觉着这场景,实在滑稽。
一顿推测猛如虎,还集齐了四大宗的长老,最后的猜测和实情不说一点边儿不沾吧,至少也是半分关系没有的。
如果按照这个来按图索骥……池长老突然心念微动,只听武维继续说道:
“而且,此人还擅长书法?”
呵!事情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符道季家,早就听传言,那洪水中以身挡住洪水的桂花仙,与季家有关系。
背后的势力,屏蔽天机的符箓,善于书法之道,有动手的契机……
除了符道季家,还能有谁!
武维嘴角勾起了冷笑,看来,曲德这一条命,能换来不少好东西啊。
虽然曲德炼气大圆满,但这个境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每十年总会两三个。
他确实很生气,如果是那些伸手就能碾死的小宗小派,少不得为弟子伸冤,摆一摆巨阙派的威风霸气。
只是可惜,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那季道亭倒是可以抵死不认,更有可能,就是他指使的。
但如果一点表示也没有,你们季家私下来杀巨阙派,我们巨阙派也可以私下去杀你们季家之人,到时候一报还一报,谁也别说谁的不对。
武维本能地在心中开始计较起来。
不过这种事情,自己身为元婴期的长老不好去做,太过跌份。
眼睛微抬,给了吴归鸿一个眼神,随即转过身对贺章几人道谢,正好,修仙大会结束,各门派的资源分配、也得重新划分,需要商讨一番。
————
季道亭被吴归鸿请了过来,说什么有一起命案,可能与季家有关。
随着越走越往里,来到了巨阙派居所处,他来了几分兴致——看来,是其弟子殒命了?
这倒是个好事。
若非南离城不作为,何至于生灵涂炭,引出后续种种。
直到来到那片狼藉的废墟,熟悉的字迹展于眼前,季道亭瞳孔略微放大,似是惊了一瞬,心中泛起了酸楚,百感交集。
没忘就好,没忘就好……
他不怕去等,只怕往事轻如烟云,只怕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遗忘,再不回首。
遗忘,便是最大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