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上觥筹交错,细数着啸天宗的罪责,凡名姓被划入此行名单者,皆分到了些啸天宗宝库中的东西。
尤其在听到此行中人,于酒席上吹嘘着自己是何等神勇时,更是令人艳羡不已。
居于首位者,是池长老、顾亦观和章知寒。
本该有沈安之一席之位。
只是回到摘星楼后,他便闭门不出。
因其它原因、未曾出席之人也有,华影停便是其中一位。
在沈寻动念救人时,睡梦中的华影停以此为契机,梦到了「故事本来的样子」。
真与幻的界限本就模糊。
更有现实与梦境的交织、故事原貌与被改后的发展,混杂在一起。
虽然在危急关头,被萧清雨破去界域,重归于清醒,然而梦中的一幕幕,却好似真切发生过。
怪不得,第一次梦到何以期时,她便有几分在意。
华影停未曾出席庆功宴。
而是在院中,尝试回忆着那一幕幕支离破碎的场景,试图将原本的故事拼凑成完整的样子。
找出是从哪里开始,出现了「岔路口」。
这件事情很好猜测。
梦中原本的故事,与现世中实际上演的故事,主线脉络并没有差很多。
都是借由何以期一事,对啸天宗行灭宗之举。
她捡起石桌上的那片落叶,叶柄拈在指腹间、于眼前轻轻旋转,在梦境所昭示的故事原貌中——
并没有祝无邀的存在。
所以,也不会有妖族的那十三年。
在这些年中,她本该与何以期相识,与旁的人相识,有另外一番故事。
华影停不愿去比较,原本的故事、与被更改后的故事,哪一个更好,若没有妖族十三年,她也不会修成大罗天,也无法从梦中窥探到些真相。
更何况……
她略带自嘲垂眸笑了下,对身旁虚幻的人影说道:
“无论是哪一篇故事上演,我总是会来迟。
“原本的故事中,我没能救下你;现在的故事里,我未曾与你相识。”
得到过再失去,还是从未得到过。
这并不是令人愉快的选择。
身旁何以期的幻影颔首不言,只留满园草药香。
她看向石桌上那片代表着祝无邀的落叶,这是一片不知从何处飘落而来的落叶。
故事即使被改去原本的走向。
依然会有残余。
就像高速行进的车轮,即使被强行截停,依然会有向前冲去的「余势」、试图将车驭回原路。
她的那场梦,便是「残余的余波」。
就像从空中坠落的秋叶,即便人为在半道儿截停了十次、百次,但落叶归根是自然规律,只要松手,它依然会向下飘落、回归原本的轨迹。
那么阿邀……会不会有危险……
正当她思索此事时,门被扣响。
「咚咚咚——」
华影停回过神来,挥手敞开院门,看到来者,她笑着问道:
“你怎么没去与同门共饮?”
祝无邀坐在石桌对面,把打包来的果子、敞在桌面上。
红的绿的晶莹剔透,看起来格外清爽,她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个酒壶、两个杯子。
各自斟满。
将其中一杯放在华影停面前。
她在摘星楼的朋友,本来也没几个,叶小舟没回来,章知寒又坐在上边儿,华影停和沈安之都不在——她喝酒喝个什么意思。
幸好有徐三儿和赢芒在旁边。
好歹能冲淡些无趣。
顾亦观手里有季月章的消息,祝无邀不愿在这种小事儿上、跟她过不去,若是被误以为有什么不满,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当去蹭了果子吃。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虚影,问道:
“这位是何以期师姐?不引荐下?”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华影停的神情。
华影停听闻此言,轻笑出声,指尖轻点散去了幻影,说道:
“你都在别人那儿、听来了些什么?
“放心,我能分得清真幻,还不至于深陷至此。
“我只是……稍许遗憾而已。”
遗憾原作无份、改笔无缘。
想到这里,华影停又旁敲侧击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在原本会发生的故事里,我们两人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随着华影停几个问题落下,祝无邀这才听明白,她真正想提醒自己的是什么。
笑了笑,放下酒杯道:
“放心,我知道这个世界中、本没有我的位置。”
但不知为何,祝无邀并没有感受到、天道想强横地改去她的存在,至少没有直接天降陨石、地起大火、路遇妖兽、雷劈电击……
若真是如此,在她修为尚浅时,一天死八百回都是有可能的。
华影停松了口气,又提起心来,问道:
“既然你知道,可有应对之法?”
祝无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活一天就多赚一天喽。”
下一瞬,手中的酒杯被夺了去。
听着华影停略带些恼怒的那声「阿邀」,她递过去了个不知名果子,将酒杯典当回来。
然后说道:
“应当是无碍的,尤其是沈寻重伤之后。”
之前或许与那支灵笔有关,现在天道没赠明白的那份气运,被自己截下,也就相当于——她顶替了沈寻的戏份,有了一个位置。
她想过沈寻会重伤。
祝无邀本以为,她与沈寻会拼斗一场、定下胜负。
却从没想过,选择权从来不在自己手里。
现在的情形虽与她本来的期待肖似,但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因为——
这只是侥幸。
只是很侥幸的,顾亦观不喜欢原本的故事发展,相较而言更欣赏她一点儿。
在这场局中,她得到收益,只是因为她被顾亦观选中了。
所以重伤垂死的是沈寻。
不是她。
可万一哪天她成为了被放弃的那个,又该如何?
面对沈寻的失败,祝无邀幸灾乐祸不起来,她只感到兔死狐悲。
祝无邀想不出破局之法,每一步都是出于她自身意志、从而做出的选择,重来多少次,也许结果都是一样的。
摘星楼,身代天行……
但这样的「兔死狐悲」之哀,她无法在摘星楼中、对华影停诉诸于口,她不能永远依靠「侥幸」二字,等待着成为被选中的幸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