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邀当晚定下行程。
先随着罗不道、去桐州的黑市里走一圈儿,处理下手头的赃物,然后便就近去趟幻蝶山,探一探其中门道。
几人谈话时设下了结界,倒是未曾打扰葛夫人安眠。
见此间事了,阮阿遥也不在这里耽搁,自行离去,与本门师妹师弟会合。
第二日清晨。
祝无邀在屋外林间,结束了打坐。
刚刚撤去了结界,便见葛明生坐在门槛上,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而旁边的罗不道,正在喋喋不休:
“小葛啊,你可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葛明生点头敷衍道:
“记得,你曾讲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便是四个字——见风使舵。”
“非也非也。”罗不道摇着手中的折扇,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道士风范,说道: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便是两个字——义气!”
葛明生点点头。
得到了回应,罗不道更来劲了,抬脚踩在门槛上,语气高昂起伏道:
“你可知吾师桐州妖道,受街邻一饭之恩,哪怕猫憎狗嫌、被拿着笤帚疙瘩追着撵,可到了关键时候,那还是要挺身而出的。
“这便是义气!
“而我作为吾师的关门弟子,本事学得略显稀松,可这志气却承了个十分。
“也正因此,我才愿意以德报怨,因着吃过我友人许多席面,更得了那株灵草、作为化形的基础,哪怕她曾持剑追我,可到了她用得着我的时候——
“您猜怎么着?”
也不知在祝无邀打坐结束前,葛明生被围着念叨了多久,在罗不道期待的目光下,她敷衍成自然,捧着接道:
“怎么着?”
当你不知如何回话时,只需要重复对方的最后几个字,就能让对话顺利进行。
此法尤为适宜应付表达欲旺盛之人。
罗不道继续说道:
“她可以不仁,可我不能不义,这是因何?
“因为我善呐!
“故友飘零它乡,举目无亲,唯我一个眼熟的靠山,正值这危急关头,我又怎能弃她于不顾?
“我要是这么做了,您说说、您说说,我还修个什么道呢?
“岂不是和她一样,修了个重利轻友之道?!
“——哎呦!”
祝无邀一巴掌拍在罗不道的后脑勺上。
“道长。”
葛明生起身行了个礼,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只觉着神清气爽。
今日,祝无邀要以葛明生旧友的身份、拜见葛夫人,特意换去了狰狞的面容,用上了个四十出头的侠客模样。
看着沉稳可靠。
她看向葛明生说道:
“桐州将乱,你虽有些武艺,却不一定能保全自身,我已将你的事情告知了师姐。
“我这里有入门法诀,你暂且修炼着。”
祝无邀递过了册封面无字的册子。
这是摘星楼中的入门功法,《星罗万象诀》,平日里授业堂长老讲课,都以此为示范。
祝无邀上课不算积极。
因此,也只记得炼气期这部分。
只要能够引气入体,便可以动用符箓等需要灵力的外物、来庇护自身安危。
可为权宜之策。
若顾师姐那边没看中葛明生,便将其归入自己门下,只要能有个摘星楼的身份,私自授道之事、便不会被拎着不放。
葛明生这边接下。
待祝无邀见过葛夫人,几人一同前往桐州。
好在桐州鱼龙混杂,有不少江湖人、散修、妖族、其它大陆之人等聚于此处,常能见到以长袍兜帽遮住面容之人。
葛家二人的遮掩之举,倒也不显突兀。
祝无邀近处布下阵旗,护住二人,与罗不道前去桐州黑市。
还未至夜间。
两人来得太早。
祝无邀见罗不道依着规矩扣门,又对了番暗号,才有一打着哈欠的大婶开门。
此人名唤雷嫖,人如其名,祝无邀观其举止,确有几分轻捷健爽之态。
待见到了祝无邀,雷嫖一改刚刚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目光锐利如刀,将人上下扫视一遍。
然后把门往后一敞,摆出了迎客架势道:
“罗不道,你这带了个大买卖过来啊。”
这守门之人,本事不一定要多强,但眼神儿一定得老道。
这千相的能耐是强,可也得看放在谁手里,若是想伪装成有地位的,那自身必须得有实力、才能取物夺魂,仿得无人能辨。
可若是俗常里用,哪里用得着造杀孽。
不过就是个面具之用。
而江湖中人,擅观骨相者不少,只因这习武修道,都要讲究个根骨。
因此,雷嫖一眼望去,便知登门的客人掩了本相,身姿与容貌不符。
且行止之中,谨慎而不失从容,更隐隐有几分煞意,雷嫖看她,不像是手段狠辣之人,因此猜着——
这是刚开完杀戒。
且是个手生的、不惯于杀人的。
故而还不懂得藏势。
这才会将锋芒外露于人前,让人觉出来志得意满。
有能耐杀人,却不习惯杀人。
雷嫖瞬间将这种人、对上了号,估摸着从前是大宗正派的修士,学了身本事,却秉着良心不滥用。
近来才真正被惹急眼了。
既然如此,此为肥客。
但不一定好宰。
正是气盛时,可得罪不起,若是将人惹急眼了,得遭灾。
不得不说,能在桐州这种地方当地头蛇的,手段和眼神都不缺,祝无邀之所以醒来后、紧赶慢赶拔除了巨阙派据点,还真就是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有些上头。
若真在这地方被伎俩算计了——
也不差得罪这一处了。
做完买卖。
从里边儿走出来,等离着远了,祝无邀对罗不道感慨:
“我就知道,你是习惯了胡乱言说。
“这地儿哪像你说的、是什么龙潭虎穴,我瞧着里头那几位,各个态度和蔼可亲,分明就是和气生财的本分人。”
她掂量着储物袋,心情很是不错。
现在,那批东西只剩下原本的五分之一,能处理到这份儿上,她已是很满意了。
罗不道也正纳闷儿呢。
随即自顾自找到了解释:
“必然是前阵子被端了不少当口,我又是个混迹于桐州多年的,人家这是看在我面子上、对你以礼相待呢!”
两人都不是混江湖的老手。
自是不知早已漏了底细,那身后门内,做老大的正问道:
“可将那煞神送走了?
“他爷爷的,这哪是肥客,这是前阵子翻了天去的无言道长啊……
“没想到是这般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