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故人?
听到前堂男子的声音,顾朗猛地窜了起来,愣了一下才抬手拍了拍额头,想起来最近颇负盛名的无言道长、有乔装易容这项本事。
他不知祝无邀如今用的什么身份,但为了避免有心人猜疑,也没急冲冲迎出去。
等到人被引进来后,顾朗没有主动出声。
祝无邀一看就晓得,这是等她主动揭开身份、免得错认了人,再闹出莫名其妙的误会。
很好,很谨慎。
她挥手布下结界,察觉到不远处的顾朗紧张了一瞬,直到伸手取下千相的面具,顾朗才松了一口气。
他主动上前,围着祝无邀转了两圈,叹道:
“我就猜着是你,结果一见面、完全是不同两个人,我还寻思是不是认错了呢!
“你在桐州闹出来的事情,可不算小啊!”
祝无邀找了个椅子坐下,说道:
“我来碰碰运气,想着你若不在,便将话本通过书信寄到北玄,没想到正好遇着你。”
听到这番话,顾朗有些无奈。
那能遇不到吗!
他之所以会来东极城,就是为了寻祝无邀,打探一下友人近况、看看有没有力所能及帮得上的。
犹豫了会儿,他主动说道:
“连封书信都不寄来,季姑娘很担忧你。”
祝无邀沉默了一下。
似是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得到季月章的消息。
自从分别时起,祝无邀便在逃避和季月章见面,她不愿去想季月章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后、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如今得了一句「担忧」,便足够了。
她甚至不敢顺着话题问下去,生怕知晓季月章对她的失望,哪怕只是丁点儿不喜,也不愿听见。
顾朗还好,这些年多少知晓些近况,对于自己的变化、总有个缓冲契机。
但对于季月章而言,自己或许已经面目全非——
只是一觉醒来,昨日叫嚷着要拯救世界的朋友,今日便在桐州大开杀戒,身上沾满了血腥气。
祝无邀能够理解她的「无法接受」,却不代表能全无芥蒂地、面对这样的结果。
秉承着「不知则没有」的鸵鸟心态,她主动引开了话题。
“来的正好,最近新写了个话本,正要借你顾少爷之手、赚点儿银子。”
从储物袋中,将话本取出,从桌上推到了顾朗面前。
祝无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若见话本传遍八方,自知我平安无虞。”
她又停了下,补上句:
“即便我无力为继,你也总有法子、让我的话本名扬四海。”
顾朗刚要翻开手里的大作,听到这番话,莫名觉得像在托孤,当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拒绝道:
“若要用话本,让季姑娘知晓你平安,那总得你先平安啊!
“我可顶替不了你的名号啊!”
他把手里的话本平摊开、放在膝上,叹了声才继续说道:
“让我在你无力为继的情况下,顶替你的笔名写话本、让季姑娘安心……可是我也很担心你啊。
“你得顾念着自己平安,别总去以身犯险。
“你这说辞,是只顾着季姑娘安心,既不要我的命、也不要你自己的命了?”
祝无邀因着那句话,被说教一通。
看着顾朗念念叨叨的样子,身在局中的愁闷感、倒是散去了些许,她向后靠在椅子上,终于放松了些。
笑着抬了抬手,做出个「打住」的动作道:
“顾少爷。
“你可快别念了,不如低头看看话本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说来也怪,南离救世小分队,总共三个人,天时地利人和、倒是怎么也凑不齐全,只两两捉对。
见到祝无邀「知错」,顾朗这才停下念叨,翻开了手中的话本。
看到书名——
《七杀碑》
顾朗还没往下看内容,立刻说道:
“你是要用「有道是」这个笔名?”
祝无邀点了点头。
《三世伞》、《十日不封刀》、《七杀碑》,可不就是同风格的书名。
前世,七杀碑来源于张献忠的故事。
说是此人梦中得到一句谶言——「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醒来后自称得到了天意指示。
张献忠假天意行事,认为众人愚昧、不忠不孝,招致苍天震怒。
对外宣称自己的杀戮之举、乃是承接天意,是上天要他血洗世间,惩戒世人。
祝无邀所写的《七杀碑》,正是源于张献忠的故事。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可报天……”
顾朗喃喃念道。
再往下看,便是一连串的「杀」,什么不忠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
尤其是那七个杀字并在一起。
祝无邀本就善于书法,更有当日取来悬于丹田中的灵笔,再加上落笔时、心中本就暗藏杀意,七个「杀」字陈于纸上,顾朗看后,只觉剑气纵横、触目惊心。
似是多看一眼,其中的凛冽杀意、便会破纸而出,招使目盲。
“祝姑娘,你这诗、这字……”
七杀碑这个故事,是张献忠故事的再演绎,与原版大不相同。
而文中的这首《七杀诗》,祝无邀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张献忠写得,不过她是写话本的、修真界也没有这段史实,怎么用倒是她说了算。
听到顾朗欲言又止的这句话,祝无邀点了点头道: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亦或是杀心起时,凶刃始出,谁知道呢。”
说着,祝无邀伸出右手,随着手指微握,无锋剑瞬息之间凝为实体,后厅结界之内,温度瞬间下降,顾朗摸了摸胳膊,总觉得连带周围空气,都一同紧张焦灼了起来。
顾朗有些年头没见过祝无邀持剑的模样了。
如今见到她持剑时、周身气概的变化,终于明白过来,这所谓的「变了」,是真的变了。
何止是纸上的杀之一字触目惊心,真正令人见之胆寒的,是持剑的祝无邀。
无锋剑重新散去、被祝无邀收回体内。
她说道:
“如你所见,在桐州杀人太多,杀意便满溢出来,凝成了剑尖。
“但心平气和太久,骤然之间杀意过盛,我无法很好地控制住它,昨日……我险些对凡人下手。”
祝无邀抬手撑在桌子上,抚了下额头,似是有些头疼,继续说道:
“若是循序渐进还好,偏是一蹴而就的。
“近些时日,心底压不住的燥意,总觉得憋闷,想找个契机、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