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是我造出来杀了我自己的幻象吗？”
廖东来仰躺着，看着自己的身体碎成了星屑飘往天上的金色小船。
小船上的人都是惨死在他手上的至亲，他从前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们，以为他们连在梦里复仇都不愿意，谁知道早就齐齐整整地站在这艘船上。
他们都伸出手，接过那飘向他们的星屑。
他本以为会看到像黑色图腾那样疯狂啃咬的一幕，但是却没有。
他们双手托着星屑放在自己的胸前，就好像那是他们的宝贝。
随后，他们各自伸出手，将点点星屑拼在了一起。
一个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廖东来的肉体在金色小船的中央站了起来，他的皮肤是干净的，没有那些黑色的污秽之物。
廖东来再看这些人，居然有种奇怪的平静感，好像他们是来接他回家。
那把巨大的镰刀消失不见，只留满船亲人来渡他。
廖东来第一次生起一个念头：原来我也有家的。
他的脸慢慢变亮，看样子就要化成星屑，他只余一个问题，对着狼狈地坐在地上的赵辰问道：
“你何故要帮他？”
“他”自然是指柳明臣。
如果今夜不是赵辰强行进入这个识海当中，柳明臣必定会被他做成尸王。但是赵家满门除了一个小女孩都已死尽，赵辰又为何要为了这个陌生人冒这番性命危险。
今日廖东来在此死了，但是赵辰也绝不会全身而退。
他想知道的也许是人与人之间为何会有善意，这才有此一问吧。
赵辰摸了摸胡子，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猛地咳了两声，此前一直强撑着不想让廖东来看出破绽。
本来他在廖东来一个人的识海中可以无影无形，但这个识海高手太多，为了破开一个口子就已经耗费了大多数精力，只能暂时依附在柳明臣的意识之上，正好柳明臣又变成了他的模样，倒是省事了。
只是那一拳得生生接下了。
至于廖东来的问题，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不过是他的造化罢了。”
若非两人萍水相逢之时，柳明臣起了搭救之心，赵辰应该也不会“多管闲事”地非要破开识海进来救人。
这可能就是造化吧。
“原来是这样啊，如果我，如果我没走这条路……”廖东来惨淡一笑。
他忆起来了，当年侵扰赵家的第二日，他在坟场醒来，当时他的手中有一张纸条，是赵辰留下的。
“若愿回头，来赵家寻我。”
他当时只是觉得这是赵辰的嘲讽，随手就把纸张揉成一团，扔到一边了。
若是说家族的命运无法改变，廖家宗亲因尸王而入魔。
那遇见赵辰的时候，是命运少有的给他选择的机会。
只是他没有选那条通往其他造化的路，闷头朝着死胡同走到了现在。
这个惨淡的笑容是他最后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表情，也是唯一一个真挚的笑容。
他的脸庞也碎成了星光，一路飘到天上的小船之上。
“小来……”
“阿弟……”
“爹爹……”
“回家啦……”
今夜的星光真美啊。
漫天的光芒占据了柳明臣最后的意识。
随后，他的意识进入了黑暗混沌之中，耳边似是听到了一些尖利的啸声。
皮肤滚烫，但是他太困了，已经睁不开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柳明臣，醒醒！”
有人在推搡他。
柳明臣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闻西陵着急的脸。
他茫然地坐起来，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生疼，皮肤上的黑色图腾已经不见了，如今显得有些过于惨白。
他所处之处正是廖东来让孩子们将秦喜墨制成活尸的篝火旁，篝火快要烧尽了。
秦喜墨也刚刚苏醒，揉着懵懂的大眼，看到柳明臣精神的模样：“东家，你没事啊，那可太好了。我刚才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那大概不是梦。”柳明臣随口应了一句，转向闻西陵：“现在情况如何？”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廖东来倒下的身影。
“廖东来没气了。”闻西陵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红缨队队长过来回禀：“少主，廖聪、廖炎、廖梦、廖三和廖崇文都被发现死在不远处。还有……”
他有些顾虑地看着柳明臣。
“还有什么？”闻西陵沉声道。
“在不远处发现了大量炸药。”
红缨队队长刚说完，柳明臣就想起来了：“那是廖炎他们打算算计廖东来留的后手。”
“那倒是省事了。”闻西陵淡然一笑：“摸排清楚活尸的所在，用这些炸药全部炸毁。”
红缨队队长有些犹豫，方才开口：“少主，活尸乃滇西财产，是不是该……”
请示请示？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闻西陵打断：
“闭嘴，今夜大人让我过来意味着什么，你还不懂吗？还不照办？”
红缨队队长想到方才的下山通道忽然打开，应是大人提前知晓，便干脆地应道：“是。”
等人都走远了，闻西陵才重重地捶了柳明臣的肩膀：
“真行啊，廖东来都让你灭了。”
廖东来之前可是让滇西民众都闻风丧胆的存在，实力深不可测，所以他才迫不及待想要随柳明臣下山，想着起码能用少主的身份保他一命。
实在是没想到柳明臣和秦喜墨两个人竟然杀了廖东来和他五个最有希望继承廖家的孩子，其中廖三是廖家的刽子手，廖崇文可是掌管东来客栈的，哪个单拎出来都棘手无比。
闻西陵压根不敢想他们居然能徒手做到如此。
柳明臣本来还有些意识模糊，被他捶了这么一下，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脸色非常难看。
他本来受图腾折磨，身体已经超负荷了。
后来赵辰又硬接了廖东来一拳，他记得那一拳可是生生把他打吐血了。
至于赵辰为何要接那一拳，他大概也有了猜测。
虽然赵辰一直对廖东来说是造化，但其实他有用自己的身体偷偷结印。
那金色的小船与其说是廖东来召唤出来的，还不如说是他安排的。
而他接下这一拳，也是为了让廖东来注意不到天上的情况，给那把大镰刀制造机会。
如今让柳明臣觉得讶异的是，刚才闻西陵捶他一拳，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疼，就好像身体没有受过伤一样。
可想而知，赵辰前辈走的时候，不仅把他黑色图腾给他去了，还把身上的伤也给他带走了。
希望赵辰前辈能够挺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