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坐在病床前给她按腿。
    一个用手机给她投屏放甄嬛传，时不时快进倒退的。
    一个正看着米其林教学视频，给她切果盘，那白瓷盘里俨然摆了个小兔子的形状。
    一个呼哧呼哧擦地擦桌子，她说，抹布要带香味儿的。
    ……
    韩观山看着偌大的房间，四个男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舌尖舔了舔腮，真行。
    宋未雨还没看见他，拿着小叉子正吃得欢，时不时还夸两句：“你真的是第一次切果盘嘛，那你好厉害呀，切得好好看…”
    “嘿嘿，也没多厉害。”切果盘的男人更卖力了，“我再给您摆个小天鹅！”
    “哇，真的吗……”宋未雨瞪着亮晶晶的眼，一脸崇拜。
    周清野翻了个白眼，没眼看，躲在门外。
    他知道，老大要发飙了。
    韩观山又往房间里走了几步，病床上那个小人儿才看见他，直接忽视那青得发黑的脸。
    眼睛百忙之中从电视上移开，瞟他一眼：“来了？你也别闲着，我手疼，过来喂我吃水果。”
    韩观山想发火，按照他的性子，也不止发火这么简单，起码得把她的舌头铰了吧。
    可看着她窝在大床上，清瘦的身子只占了小小一块地方，嘴巴还不停嚼嚼嚼的模样，蓦地心软。
    说不出口的话，变成攥紧的拳，露在衬衣外的半截小臂拱起精壮的肌肉。
    宋未雨以为他要打人！
    突然想起什么，举起右手。
    佛珠手串对她来说有些大，已经滑到胳膊肘，她咬着小叉子撸起宽大的病号服袖子。
    对韩观山晃了晃胳膊，“这是什么？”
    其实，她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因为佛珠光泽度极好，一看就是被握在手中盘了许久，应该是他随身带着的。
    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其他四人看见，不至于再发生被手下人为难的事。
    “没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已。”男人拳头又缓缓松了。
    “那我扔了！”
    她见到一点阳光就灿烂，伸手就去摘，那模样真的要扔掉。
    韩观山眉心微蹙，心随着她的动作揪起，薄唇微启，又闭上。
    没良心的，永远拿他的东西不当回事。
    顾燕青回头看了眼，立马喊出声，“您别扔啊，这是我们大哥带了十几年的佛珠，从不离身，能保命的！”
    她手一顿，看向韩观山。
    “话太多，都滚出去。”
    韩观山显然不耐烦了，开了几颗扣子的暗纹黑衬衣下，过分精壮的肌肉绷紧，溢出几分戾气。
    门被轻轻关上，宋未雨心里开始忐忑。
    “不想要就扔了吧。”男人烟嗓带着沉甸甸的压抑，震得她心颤。
    想扔，不敢。
    她握在手里，低头嘟囔句：“不是能保命么，干嘛还给我？”
    他自己过着朝不保夕的危险日子，还把能保命的寄托亲手戴在她手上。
    这意味着，她想给傅海棠要解药这事，有很大希望能成功。
    韩观山沉默着，没上过几年学，曾经学过的知识也都是她从学校下课，手把手教给他的。
    文化程度不高，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表达…这种，明明心里很痛，却又恨极了的情感。
    他却不知道，此时女人心里只想着怎么搞到解药，去救别的男人。
    韩观山看着她侧脸，失神片刻。
    朦胧的眸光中，是他想忘却刻入骨髓的回忆。
    两人手牵手走过京郊的每一条街道，黄昏时分，她坐在他肩上被高高举起，眺望远方的山。
    她说：“小哥哥，这次我又考了全校第一，毕业典礼那天，你陪我去吧。”
    他说：“我…还是不去了，别给你丢脸。”
    她说：“丢脸？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小哥哥，我天天跟别人炫耀你呢，怎么会丢脸…”
    他说：“那我们家栖栖又漂亮，又会读书，上大学以后会不会不要我了？”
    她说：“我一辈子都要你！任何人都不会比你重要。”
    ……
    好久没有撕心裂肺的滋味了，韩观山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嗤笑了自己一回。
    本以为这些年在东南亚，被人血浸透了骨头，早忘了疼是什么滋味。
    可偏偏床上这人，就像长在他心尖上似得，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让他不舒服。
    不仅是爱，更是毒瘤。
    只可惜这毒瘤从小跟着他长大，岁月多久，它就根深蒂固长了多久，早就和心脏密不可分了。
    宋未雨又主动把佛珠戴上。
    男人心里这才有些舒坦，脸色缓和了几分。
    宋未雨自然是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变化，趁机道，“你能给我个手机么，我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