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夜终于过去。
太阳如往昔照常升起，并不因谁的缺位而缺位。喧闹的世界呈现出诡异的割裂，有人吵闹如初，有人却已经冷静下来。
在高天原的神国统治下，在皇居与幕府的朝堂上，狂妄的愚臣向天上皇谏言增派和宁岛的驻军，抓住这转瞬消失的机会。
御座之上的天照皇帝无言拔刀，火焰肆虐宫阙，杀意震慑宵小，谏言的愚臣恐惧地匍匐在地，刀刃落在他面前。
朝鹤皇帝命：再有妖言乱政者，杀无赦！
在旧党的圣命下，在学院核心会议上，一众老教授终于放下心来，并向神明举誓绝不泄露半点有关苏牧的踪迹。
蠢蠢欲动的统治者家族突然缄默不言，圣光·霍格沃茨的紧闭古堡的旧门，只是象征性地派出贝尔莎伦前往北海旅行。
有人在暗中观望，主角小姐根本不信传闻中的死讯，在诸神牧场的圆桌会议上大骂：Fake News！
甚至不惜顶撞【太子】。
因为这个家没人比她更懂苏牧。
各大组织的先遣队一批批抵达中庭远东，见证了弑神者与黑龙战斗的遗址，狭长的半岛彻底损毁，冰寒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序列爆炸的气味。
光是站在战场旧址的边缘，就已经能感觉到昨晚的毁天灭地，没有人对弑神者抱有生的猜想。
x-Space中庭已经拉上封锁线，周海博士站在破碎的黑龙屿边，数着海流中的黑石，脸上阴晴不定。
他仿佛已经看到x-Space最高席上有人弹冠相庆，x-Space最高席下自己面临各方弹劾，宏大审判的脚步悄悄来临。
对了，教授呢？
周海博士奇怪地环顾四周：苏牧出事怎么不见他来黑龙屿？
最后一拨人则是压上全部筹码，去赌一夜飞升的未来，开云帝国的东南局势呈现出崩盘的前兆，帝国天枢的白玉京先一步沸反盈天。
昨夜，齐明等人不过是抓了十几个江南执法厅的内部蛀虫，弹劾的奏本就已经淹没帝国议会与皇帝内阁。
所有人将攻击的矛头直指江南总督府。
他们觉得自己赢了。
午膳时分明皇降旨招陈元质入宫，这位擅长溜须拍马的“福臣”走出紫薇城时，脸上的笑容根本无法掩藏。
随后内阁明发三道上谕：
第一，陈元质加江左道巡牧，代天巡狩、整肃江东。
第二，江南总督夏言劳苦功高，特晋江都县伯为广陵郡侯。
第三，皇太子南下江州祭祖。
这……
三道旨意连发，打得棋盘上的赌徒不知所措，脸上的笑容还没彻底放开就已经凝固，根本摸不清楚明皇的想法。
这到底是要罢黜夏家，还是不罢黜啊？
明明已经被软禁在紫薇城中，明旨划出最富裕的江左地区交由陈元质巡牧，变相拿下总督权柄，可是为什么又从县伯加封成郡侯？
爵位不比巡牧这种临时官职，轻易不会封赏出去。
皇太子突然南下江州祭祖又是准备搞哪样？
这都多少年没有南下祭祖了？
白玉京中的局势立时波谲云诡起来，但消息传到江南行省却成了“大捷”、“大捷”，总督府不日即将完蛋！
“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陈元质巡牧即将抵达他最忠诚的江左道。
帝国东南的各大世家门阀有不少人选择性地忽视第二道旨意，认为这不是举起屠刀前的小小麻痹。
至于皇太子……
已经当了几十年的无权太子，大概还要再当几十年，就目前来说并不是良好的投资标地。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瓜分夏家。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夏哲正在悠闲地钓鱼，他身边坐着另一位大人物，同为帝国议员的浮明康。
上院下院的两位和谐共处，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一起在冬日的暖阳下畅谈。
不远处，宋栀、宁晚、任青舒凑成一桌扑克，正开心地打着斗地主。
浮宁宁一脸地苦瓜相，她想学习剑道，她想去圣光·卡塞尔学院读书，但同桌的师父完全不同意，以自己不是继血种为由无情拒绝。
千叶风回或许不是知晓消息最快的，但大概是知道最全的，天刚蒙蒙亮在各大组织核心工作的学生们纷纷发来各自的信息。
学院亦不例外。
知道苏牧没事的他转道返回江州，亲自坐镇这个即将暴乱的帝国东南。
“扑次——”
千叶风回单手打开一罐啤酒，问：“喝吗？”
虞诗妃嫌弃地撇过脑袋，挪挪凳子坐到浮宁宁身边。
看着面前不说话的清冷美女姐姐，在知道她是苏牧在校的大师姐后，宁小公主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求不来师父还不能求求大师姐吗？
漂亮师姐一看就是人美心善的类型！
浮宁宁挪着凳子，笑眯眯地靠近。
“姐姐。”
她甜甜地喊着。
嗯？
虞诗妃困惑地看着可爱的小妹妹。
“叮叮叮——”
“叮叮叮——”
手机铃声响起，千叶风回喝着啤酒，接通电话：“喂？周海老弟，什么事啊？”
“小牧不见了，您知道了吗？”
“不见就不见了呗，这么大个人还能出事？他的实力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估计又跑到哪里胡闹。”
千叶风回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似乎在莱茵大区借私人飞机，开满加速连夜飞回来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周海居然不知道真相？
他在心中盘算着：是x-Space都不知道，还是单就中庭分部不知道？连那位智慧序列的君王也推测不出吗？
“……”
周海拿起手机看了看，没问题啊，是千叶风回，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教授正在外面度假？”
“嗯。满世界找新徒弟，这不明年要入学两个新孩子吗？”
“哦？目前有合适的人选吗？”
“合适的有不少，特别合适的一个没有。”
“……”
周海有些看不懂剑圣的招生规则，上至雷电君王下到红血蒂娜，除了每年固定一男一女外，似乎完全没有统一的规则。
“不是还有半年，您可以慢慢物色，但是……苏牧这边出了紧急意外。”
“意外？”
千叶风回悠闲地喝着酒：“你指的意外是黑龙复活，中庭远东的大战吗？”
“原来您已经知道。”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
“我的想法是，我们不可能一辈子看着孩子，总要让他出去闯一闯。不历经生死磨炼，如何进步前行？他消失才十六七个小时，你就坐不住了？”
“唉——”
周海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一般性失踪，我也不会如此紧张，但问题是……我去了远东战场，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单就规模来说完全不输于‘阿尔法之战’。”
“那条黑龙很有可能是一尊将级巨兽，甚至有可能是……新定义的君！”
“博士。”
“教授，您叫我小周就行。”
“小周博士。”
“……”
“您说。”
千叶风回喝光啤酒，将易拉罐捏成一团：“小牧从斩落【将-006：ζ】开始，这一路走来又是邪神，又是凶神，难道还不足以体现他的幸运与实力吗？”
“黑龙又如何？”
“能比出云神国的九首凶神：荒古相繇吗？答案你应该清楚，更何况夏沫就在他身边，不要过于担心这件事，等忙完手中的事我回去北海走走。”
“抱歉，是我着急了。”周海说。
事情已经发生，如果能找到，x-Sapce中庭早就找到。现在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的确有些过于着急，应该改变一下思路。
“教授。我听到一个传闻，说北海之下有一座水晶龙宫，您说那尊黑龙会不会回到它的旧巢？”
北海……龙宫？
这是什么《西游记》剧情吗？一听就很野！
但……
想到这千叶风回忽然沉默，因为黑龙屿是真龙这件事，以前大家也是当成乐子来听，谁能想到它居然真的复活。
他说：“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实在担心，倒是可以去北海看看，那是一片神奇的海洋。”
“是。”
周海博士深表认同：“我看了地图，海洋通常是最低高度的准绳，但开云的北海却在天上。当然这有夸张的成分，但北海海面的高度已经达到高原水准。”
“平均海拔大约1500米。”
他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海，也是第一次用海拔来描绘海洋。”
千叶风回点头：“黑龙消失后，北海的高度有下降吗？如果没有的话，没准北海之下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北海，素来有天国海洋的称号。
各大科学家研究之后发现，它就像一个大号蓄水池，进水的速度几乎等于流出的速度，以至于中间淤积的海水无法散去。
至于北海海水最初的来源，除了序列伟力之外，根本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以前千叶风回一直以为，或许历史空白的一页，北海曾经遭到过【4-12：月下天】的洗礼，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尘世大权。
现在来看，不妨将目光放在海面之下。
“抓点紧。”
他建议说：“这个传闻应该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的科探队就不止你一家了，至少学院肯定会来分一杯羹。”
“我明白。”周海说。
“那就先这样？”
“好。”
千叶风回挂断电话，仔细回想着这个传闻，拿起手机打给叶云谣。
“什么事？”
电话接通，叶云谣的态度十分冷淡。
“哈哈，没事，就是……”
剑圣也有无法招架的人。
“那挂了！”
电话那头叶云谣白眼一翻，而她对面的晚夜玉衡正掩面轻笑。
她们正在太液池边悠闲下棋，为其余势力进入北海创造条件。
千叶风回的口吻像是在哄老板：“别别别，别啊！听我说句话嘛！”
听得身旁的吃瓜群众无不侧目转身。
虞诗妃把问号打在脸上。
他开门见山：“我听到一个传闻，有关北海龙宫的。”
“你信了？”
叶云谣反问，嘴角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如果连剑圣都被骗了，那不显得我编瞎话的技术高超嘛！
“一开始信了。”
千叶风回实话实说：“后来想想大概是你们故意传出的，也就不打算在意，可是……”
他陷入沉默。
叶云谣严肃起来：“什么意思？”
她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天阙那位为什么要暴露龙巢的位置？难道只是为了救出苏牧？这好像没有任何意义啊。
再说了，他不是没事吗？而且根本不在海底龙巢……
“我的意思是……谁告诉你的？”
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千叶风回的记忆中。
“……”
这次轮到叶云谣陷入沉默。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吧。”她委婉地劝说着。
“是祂？”
“……”
电话那头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证明对方无法否认。千叶风回深吸一口冷气，平复着激荡的心情。
“我知道了。”
“x-Space中庭已经去了北海，你的骗术很高超，不，是祂的骗术很高……又错了，祂一向是实话实说，或者说祂有能将虚假改为真实的权柄。”
“自己小心点。”
“嘟嘟嘟——”
千叶风回挂断电话，沉默地思考着。
所以。
天阙、神明、苏牧、北海、龙宫、老板，咖啡店与江梦柠，他顿时想明白背后隐藏的关系，这原本并不难发现，只是以前根本不敢去联想。
因为，祂应该不会将孩子，交给一位罪人抚养。
现在来看，天阙神明就是老板江梦柠，老板江梦柠就是天阙神明！
本以为自己是棋手，没想到也是一颗棋子。
有了这层论断，以前很多解释不清的事，也都清晰可见。
夏言老弟提到的那次，小牧与小沫遭遇的羽蛇骑士团，最后救场的木序列大能应该就是天阙神明，祂一直守护在小牧身边。
究竟从什么时候呢？
一开始就在吗？
祂默许自己养大小牧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难道！
看着夏哲与浮明康的背影，千叶风回终于想通，天阙的神明在亲手培养一位可以砸烂开云旧秩序的新势力。
就像祂当年一手扶起开云九族那般。
尘世君王以人为棋子，而众生之上的神明以国家为棋子。
那么小沫成长的路径自然也是天阙神明的安排，夏言老弟还真是幸运啊，既收获了权力又收获了爱情，现在更是收获了未来！
千叶风回不免有些嫉妒兄弟。
“伯父？”
“我有什么不妥吗？”
夏哲走来，今天的收获还算不错，钓到了好几条大鱼。
浮明康的水箱中，获猎更多，他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千叶风回笑着：“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幸运。”
“是！”
夏哲点头，他以为对方指的是苏牧、夏沫遨游太空的事。
千叶风回起身，问：“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啊？”
夏哲、浮明康俱是一愣。
倒是浮宁宁来者不拒，说：“想吃甜的，要吃松鼠鳜鱼！”
这太难了吧？
浮明康刚准备开口。
千叶风回已经撸起袖子：“松鼠鳜鱼好啊，我最擅长这个，等着，一会就给你端上来！”
“好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