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傍晚。
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陆陆续续的开始飘起了白烟。
位于村西山脚下的一户人家也不例外。
跟别家不同,这家人户的院子格外大,院子里长着一棵成人小腿粗的杏树,树上的杏子还是绿色的,风吹过,树梢间间或有一个两个微黄的杏子露出头来。
树下几个孩子抬着头伸着脖子一脸兴奋的看着树上。
“小叔,你上边一点,就那片树叶后面,看见没有,那个又大又黄。”
“还有还有你头上也有一个!”
“我要那个大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树上的少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笑嘻嘻的一边摘一边仔细询问方向。
这时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妇人背着柴火从院外走进来,看见这幅场景,对着树上的少年嘱咐道:“老三,不要摘多了,一人摘一个就够了,剩下的我还得留着卖钱呢。”
少年答应着,树下的孩子们也没有吵闹。
老妇人嘱咐完,转头就看见了独自呆呆坐在门槛上的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女娃娃,眉头就是一皱,然后又对着树上的小儿子道:“记得给果也摘一个。”
说完就摇摇头进屋了。
这是老周家。
周家老父亲周得力当家,老妻黄氏。
这对夫妻生了有三个儿子,老大周大富,娶妻许氏,有二子二女。
大儿子周谷,大女儿周杏,小儿子周米,小女儿周桃,今年五岁。
老二周大财,娶妻李氏,有二子一女。
大儿子周麦,女儿周果,小儿子周粟。
老三小儿子周大仓,今年十六岁,还没有娶妻。
老二周大财家又有些特殊,他家二闺女从生下来就有些不同寻常。
还在月子里的时候就不哭不闹的,给了就吃,累了就睡。
那个时候大家都高兴地说这孩子真会给大人省心,真好带。
渐渐地孩子越来越大,大家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这孩子不哭不闹,但也不说话啊,呆呆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别人说话她好像也听不见,什么反应也没有。
老二两口子这下真如晴天霹雳傻了眼,哪想到自家乖乖巧巧白白净净的闺女竟然是个傻的,这可怎么办呢?
一家人慌了神。
急的老太太当下就带着小孙女去附近的寺庙求神拜佛去了。
也不知道老太太舍了多少香油钱,反正老太太当天下午就抱着小孙女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回来就笑呵呵的对着家人说:“不用担心,大师说了,这丫头啊命里是有大福气的,是大富大贵的命,不同寻常的很,只不过她开窍的晚,我们安心等着就是了。”
这下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李氏看着自家小闺女傻呆呆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娘,大师说了这孩子什么时候才开窍没有,我们要等多久?\"
是啊,众人又看过来。
老太太一挥手道:“他说缘分到了自然就开窍了,我一想也是,这种事急也急不来,谁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呢。”
主要是急也没法子,能知道她会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敢强求别的。
周老头背着手点头,“既然是这样,这孩子的名字现在就给起了吧。”
刚出生的孩子怕站不住,一般到孩子三岁的时候才给正式起名。
“大师都说了这丫头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那得起个名字压一压。”
大家也不了解为什么命好要用名字压一压,反正爹说的那就做呗。
周大财想也没想就道:“那就周桃吧,都是果子。”
大家都说好。
老太太皱眉,道:“不行,这丫头跟家里的姐姐哥哥都不一样,是大富大贵的命,得有不一样的名字。”
“那叫什么,什么名字不一样?”许氏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能叫个果子已经很好了,村里好多女娃子都是没有正经名字的,还挑上了,总不能跟家里的男娃子们一样叫粮食吧?
周家没有读书人,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一时给众人愁坏了。
最后还是周大仓,一拍手道:“我看就叫周果好了,跟大丫差不多,但是又不一样。”
众人一听眼睛就是一亮,老太太也没话说了。
最后就这么定了,这个周家现在傻呆呆的,将来会大富大贵的小闺女,就叫周果了。
一晃眼,七八年过去了,周果还是傻呆呆的,一点要开窍的迹象都没有。
家里由刚开始的深信不疑到后面的怀疑,慢慢的都不抱希望了。
老太太刚开始每天都等着盼着,嘴上虽然跟家里人说不急不急,但心里其实比谁都着急,再不开窍,这孩子都得说亲了,等说亲的时候能说得着人家吗?
别把孩子耽误了吧。
也就只有李氏,坚信自己的闺女不是傻子,总有一天会醒过来,她是当娘的,她比谁都清楚,从始至终,她都不相信自家长的白白胖胖那么好看的闺女会是个傻的。
而且刚开始生下来的时候,这孩子眼珠子黑亮亮的,转来转去,聪明着呢。
日子一天天过来了。
周家人多。
这么大一家子,每天都张着嘴要吃饭。
靠着家里的几亩地,男人们农闲的时候去县城、地主家打些短工,一年下来,再掺和些稻糠麦麸,好歹也能填饱肚子。
家里站住的孩子也每年都在长大。
但就是这样的日子这两年却也是越来越难过了。
老天爷不作美,每年各种各样的灾祸接连不断,地里的粮食连年歉收。
不仅如此,这两年要交的税也越来越多,往年家里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那点子家底,也给掏空了。
今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天已经快四个月没有下过雨了,中间下过几场,地还没浇透就停了,河水眼见着就要露底,今年的粮食不用想又要歉收,还要交税,一家子勒紧裤腰带省着吃也不够。
晚上 ,一家子围着桌子喝稀粥。
说是粥,碗里的米数都数的清,还是没有去过壳的米。
虽说麦子下来了,但粮食还是得省着吃,况且还得留着粮交税呢。
晚上又不用干活,吃了就睡,没必要吃那么好。
孩子们没有一个抱怨的,抱着自己的碗埋着头喝的津津有味。
周大仓也跟着孩子们喝的欢。
周老头看着这大小一溜孩子,又拨了拨碗里的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天两顿,晚上吃这个,哪能吃的饱。
他这一叹气,几个埋头吃的儿子儿媳都抬起了头。
黄氏瞥了他一眼,道:“快吃吧,都这会了,再晚该看不见了。”
家里是没有油灯的,天黑就该上床睡觉了。
老大周大富紧皱着眉头,也看了一圈孩子们,对着周老头道:“爹,今年的杂税咱拿什么交啊?”
说完又问黄氏,“娘,家里还有多少余钱?”
周大财跟李氏也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