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知刚踏进府门就瞧见许昌茗手里捏着戒尺在等她。
许宴知想了想,在宫中打架确实是大不敬,她也没多说什么,撩了撩衣袖,手心朝上,伸到许昌茗面前。
许昌茗哼哼两声,戒尺一下举得老高。
许宴知正打算硬挨了这顿戒尺,却迟迟不见戒尺落下。
许昌茗终只是叹一声,缓缓道:“罢了罢了,你没事就好。”
许宴知只觉惊奇,眼巴巴又凑过去,嬉皮笑脸的问:“爹,你怎么不打我啊?”
“爹,你真不打我啊?”
“爹,你为何不打我啊?”
“爹——”
“闭嘴!”许昌茗板着脸狠狠瞪她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折返回来朝着许宴知的额头就是一下。
许宴知捂着额头还在笑呵呵的,凑到阿桃跟前,说:“瞧见没,我爹不打我,他肯定心疼我。”
阿桃闻言只是淡淡暼她一眼,语气平淡道:“估摸着瞧你傻的可怜,下不去手。”
许宴知不满,皱着眉恶狠狠地说:“你别想再吃我给你买的糖葫芦了!”
阿桃静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好歹当官的人了,别跟孩子似的。”
阿桃又说:“你不给我买,老爷会给我买。”
许宴知跟阿桃吵嘴,宁肆和姜祀在一旁默默吃着酥糖围观。
直至入夜她二人才消停。
半夜里许宴知睡的迷迷糊糊就觉浑身一凉,怀里多了什么东西。她半睁开眼一看,是姜祀。
姜祀还在抽噎,一脸泪痕的望着她,委屈极了。
“做噩梦了。”
许宴知伸手将她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几分,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她的情绪,轻缓地开口:“莫怕莫怕,我在。”
姜祀“嗯”一声,紧紧环住许宴知的腰。
姜祀年纪还小容易被噩梦惊住,此刻还在许宴知怀中微微发抖。许宴知便哄道:“莫怕,明日给你买酥糖,买好多好多酥糖,好不好?”
“那我呢?”
这一声把许宴知吓了一跳,她这才发觉宁肆就站在床榻不远处,眼巴巴的盯着她。
许宴知随即瞪他一眼,“你怎的神出鬼没的?”
宁肆无辜的歪了歪头,姜祀半夜惊醒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睡,又不敢一个人来寻许宴知便让宁肆送她去寻,可惜来了半天了许宴知也没注意到他。
他本想回去继续睡觉的,可听到许宴知那句买酥糖就挪不动步了,没忍住问出声。
宁肆见许宴知没应他,又说了一句:“我也要。”
要什么?自然是酥糖。
许宴知睡的意识不太清醒,没明白他的意思,瞧了瞧怀中的姜祀,一下会错了意。
“啧,滚出去。”
一个大男人还要她哄着睡不成?
宁肆当即撇了撇嘴,甚是不服气的出去了。
宁肆哪里知道许宴知会错了意,只想着自己吃不到酥糖,委委屈屈的回了房。
翌日。
许宴知盯着宁肆那张垂头丧气的脸突然反应过来他昨晚的意思。
她讪笑,“宁肆,你一会跟姜祀去买酥糖,想吃多少买多少。”
宁肆猛然抬头,眼眸发亮,“好!”
阿桃却道,“只能一人一包,吃多了不好。”
姜祀许是因为梦魇的缘故,不想离许宴知太远,她闹着要跟着许宴知。
许宴知也只好答应带着她。
姜祀跟着许宴知,宁肆跟着姜祀。
去宫里的马车上宁肆便问道:“你昨夜梦到什么了?”
许宴知也好奇,又怕她不肯说,笑道:“莫怕,我们在你身边护着,谁敢把你怎么样?”
姜祀犹犹豫豫,嗫嚅道:“我梦到,我梦到你不要我了。”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连宁肆都要,就是不要我!”
满脑子只有酥糖却突然被瞪了一眼的宁肆:“……?”
许宴知见宁肆被瞪,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摸姜祀的脑袋,“瞎说什么,梦都是反的,我肯定只要你不要他。”
宁肆有些幽怨,没吭声。
许宴知止了笑,说:“行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们?你们都莫要瞎想。”
马车行至宫门口,许宴知下了车便朝他们说道:“你们先去逛逛吧,一会我带你们去买酥糖。”
“许宴知!”
许宴知闻声走过去,谢辞却凑近了闻着什么,说:“怎的有股女子香粉的味道?”
李忠明闻言夸张的说:“你昨儿不会是宿在玉春楼吧。”
沈玉林也凑近闻了闻,点点头,“确实有股香粉味。”
许宴知料想是昨夜哄姜祀时沾染到的,也不甚在意,随意道:“可能是不小心沾染到的吧。”
谢辞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又问:“怎么沾染到的?”
许宴知下意识回道:“哄她睡觉的时候吧。”
几人同时一愣,许宴知反应过来,迅速道:“我昨儿抱着阿桃养的兔子睡的,大抵是那兔子身上沾染到的阿桃的香粉。”
几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李忠明问她:“你昨儿怎的还在宫里打架?”
“都手拿木棍围上来了,我总不能挨打吧。”
黎仲舒追上几人,一见到许宴知就道:“你又干了什么?”
许宴知摇头,“真不是我惹事儿。”
“你没受伤吧?”
“哈,几个太监还不是我的对手。”许宴知笑的有些自得。
行至殿内,许宴知刚一站定就觉周遭好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扶扶官帽又理理衣袍,双眼目视前方,丝毫不受影响。
“许大人。”
许宴知缓缓对上唤她之人,淡笑了笑,嗓音清冷勾着疏离,说:“安国公。”
安国公忽略她的疏离,依旧挂着笑脸说:“许大人,小女顽劣,在此替小女给许大人赔个不是。”
许宴知望着他微微弯的腰,佝偻着脊背有几分讨好意味,官帽下是已然泛白的头发,眼角的细纹都勾着谦意。
见许宴知迟迟没开口,安国公有些急了,道:“许大人,小女虽是顽劣了些,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若真被发配去了那苦寒之地,这辈子也就完了,求许大人体谅体谅为人父母的苦心,高抬贵手放过小女一回吧。”
许宴知一愣,柳溪月会被发配到苦寒之地?
她道:“既然是圣上旨意,安国公来求下官有何用?”
安国公小声回道:“圣上的意思是只要许大人消了气,发配之事就可不再提了。”
许宴知听明白了,安国公这是在当着朝臣的面给她施压。若她真就放任柳溪月被发配,那她就是小肚鸡肠,若她真就依安国公所言消了气那昨日被人围堵之事就这么过去了,她已承诺消了气,此事再提便就是她斤斤计较。
许宴知勾唇一笑,“安国公既说要下官消气,可总要拿出些诚意来不是?”
他休想三言两语就将此事一笔带过。
柳溪月敢明目张胆的对朝廷官员在宫中围堵,想必对付沈玉寒的手段也不会简单,既然被她碰上了,那就新帐老账一起算。
安国公面色有些僵,但还是笑着说:“听闻昨日是太后娘娘邀许大人进宫的,小女事先也不知道许大人会去,又怎么会叫人围堵许大人呢?”
言外之意是在说,是太后邀许宴知进的宫,出了什么事难道还敢怪罪太后吗?再者,柳溪月之所以这么大胆,想必太后定是是默许的,许宴知还能跟太后叫板不成?
许宴知闻言一声叹息,神色有些戚戚然,苦笑道:“安国公不必特意提醒下官此事,既然太后娘娘想让下官消气,那下官不再多说什么便是。”
许宴知话音刚落,周遭的官员就开始议论纷纷,由谢辞为首的官员正议论着,“安国公这是想用太后来堵许大人的嘴啊。”
“谁不知道他家女儿是太后的侄女?”
李忠明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有太后做靠山,想让谁消气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黎仲舒也在人群中开口,“安国公未免太仗势欺人了吧。”
沈玉林紧跟着说:“既要别人消气,却又不拿出些致歉的诚意,还想仗着权势逼人消气。”
“对啊,安国公此举不妥啊。”
“安国公确实有些仗势欺人了。”
“我看安国公就是不觉得抱歉,还想逼许大人松口。”
……
指指点点的声音愈发多了,安国公面子挂不住,只能赔着笑对许宴知说:“许大人,莫要多想,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过些时日我携小女登门拜访,届时再好好同你道歉。”
许宴知还是一脸为难,说:“若是太后娘娘不满意……”
安国公赶紧说:“既是小女犯的错,小女认下就是,太后娘娘讲理,不会包庇小女的。”
许宴知恍然一笑:“如此,甚好。”
李公公像是知道了许宴知与安国公事态平息了一般,紧跟着就喊道:“圣上驾到!”
众人纷纷站好,许宴知不由暗中暼一眼高台,腹诽道:“就知道你等着看戏呢。”
谢辞凑过来说:“圣上来的还挺巧。”
李忠明接话,“不会是躲在后面看你的好戏吧。”说完他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毕竟是圣上,应该不会。”
许宴知暗自接一句,谁说不会?
待下了早朝,许宴知便带着姜祀和宁肆去买酥糖。
途中许宴知饿了,便去了酒楼。
待酒足饭饱后他们从雅间里出来时听到楼下有争吵声,姜祀抱着酥糖伸长了脖子去看,许宴知挑了挑眉,宁肆就勾着姜祀的后领把人拎回来。
“别瞎凑热闹,回府吧。”
“哦。”
三人刚走到楼下,就有什么东西朝许宴知这边砸过来,宁肆一凛神,拿起剑挡在许宴知面前,“啪”的一声,被扔过来的东西被挡住,落在地上碎了。
宴知往地上一瞧,是个碎了的茶盏。
姜祀也迅速敛了笑意,神情严肃的拔剑,将许宴知护在身后。许宴知拍了拍姜祀的肩,姜祀这才收了剑绕到许宴知身后去。
宁肆接到许宴知的眼神,将剑放下走到许宴知身后。
“宴知哥哥!你没事吧?”沈玉寒连忙过来查看许宴知的情况。
许宴知挥挥手,“无碍。”她将视线落在沈玉寒身后的杜月娇身上,说:“看来杜小姐是有话要跟我讲了?”
杜月娇哪里料到自己随手扔的茶盏会砸到许宴知,她神情僵了僵,生硬的说:“抱歉。”
许宴知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这才明白方才在争吵的竟是沈玉寒和杜月娇。
她轻声问沈玉寒,“发生了何事?”
还不等沈玉寒开口,杜月娇的贴身丫鬟就抢先开了口:“她偷了我家小姐的簪子,还死不承认!”
许宴知蹙眉,眉眼淡淡一扫,嗓音有些沉,“我问你了吗?”
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杜月娇,“杜小姐就是这么管教丫鬟的?”
杜月娇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面上依旧端着冷静,“如何管教是我杜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许宴知没搭理她,而是含笑问沈玉寒,“发生何事了?”
沈玉寒盯着杜月娇冷冷回道:“本就是偶遇,她们非说我偷了她的簪子,我堂堂郡主还会贪图别人一支簪子不成?”
“就是你偷的!”那丫鬟再一次叫嚣着。
许宴知看了一眼姜祀,姜祀点点头,上前用剑身打在那丫鬟的小腿处,那丫鬟惊呼一声,瞬间跪倒在地。
姜祀是用了些力,那丫鬟疼的浑身是汗,捂着嘴不敢再有声响。杜月娇见状不禁抖了抖,她狠狠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许宴知嗤笑,“杜小姐既不愿管教,那就只能我来代劳了。”
“你!”
“杜小姐不是说郡主偷了你的簪子吗?可有何证据?如果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这种事就算告上公堂,也是你杜小姐之过。”
许宴知算准了杜月娇拿不出证据,由沈玉寒的话便可知,既是偶遇又怎么会准备得充分?
杜月娇本就是临时起意想为难沈玉寒,就连簪子一事都是随口一说,只是没想到会碰到许宴知。
宁肆催促道:“杜小姐,可有证据?”
围观的人们也开始逼问她可有证据,杜月娇死死咬着唇,紧紧盯着沈玉寒,眼中的恨意都能将人千刀万剐。
许宴知道:“若是杜小姐没有证据,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也不等杜月娇的反应就出了酒楼。
许宴知送沈玉寒回府,在马车上同她闲聊。
“下回你也带个丫鬟,气势不能输。”
沈玉寒闻言娇笑,“万一我带的丫鬟不比刚才的厉害怎么办?”
许宴知便笑着说,“下回能说理便说,不能说就动手,反正别让人欺负了你。”
她又补充一句,“尽管动手,我们替你兜着就是。”
沈玉寒微微愣神,她出生不久父亲就战死沙场,府中亲眷便同她说,她兄长年纪轻轻承了候位,在官场的路不好走,她不应给自己的兄长惹麻烦,有什么事能忍则忍,不能误了兄长的前程。
这些事她一直压在心里,就连沈玉林都不知晓。
从未有人同她说,尽管动手,他们会给她兜底。
许宴知还在絮絮叨叨,“你本性直率,又何必时时忍耐压抑天性,你背后有我们,还能让别人欺负你不成?”
沈玉寒眸中含泪,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许宴知的手。
许宴知被吓了一跳,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沈玉寒也回过神来,赶紧松了她的手,面色红润,轻声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许宴知话锋一转,道:“谢辞这人,你觉得怎么样?”
沈玉寒有些茫然,“他这人很有趣,也很仗义,值得深交。”
许宴知笑的意味深长,“我觉得他人很不错。”
马车行至沈府,沈玉林在府门口等着。
他见沈玉寒从马车下来赶紧迎过来,“我就说给你配丫鬟你还死活不肯,要不是许宴知叫人来送了信,我都不知道杜月娇这般为难你。”
沈玉寒摸摸眼角的泪,笑着回道:“我无碍的,只是怕……”
“你莫要再说怕给我惹麻烦之类的话了,你是我妹妹,是郡主,我看谁还敢欺负你,我就去找他算账!拼了我这候位不要,我也会给你讨回公道!”
许宴知笑嘻嘻的撩开车帘,探出头来,“怎会让你拼了你的候位?好歹郡主也叫我一声哥哥,我又怎会坐视不管?谢辞,李忠明,谁会袖手旁观?”
许宴知又朝沈玉林挥挥手,“好好当你的小侯爷吧,出了事一起扛就是。”
沈玉林留她到府中坐一坐,许宴知笑着婉拒,说:“我爹还等着我回去呢,你们兄妹好好聊聊吧。”
回府的路上姜祀一边吃着酥糖一边问她,“若是那杜小姐真有证据呢?”
许宴知随手捏了块酥酪送进嘴里,懒散道:“她说是证据就是证据吗?我若随意拿了个什么,说是她偷的,那我也算是有证据的。”
宁肆咬着酥糖接话,“那杜小姐一看就是想故意为难郡主,证据都拿不出来,还想污蔑郡主。”
许宴知敲了敲姜祀的脑袋,“若杜月娇准备充分,那证据就不是在杜月娇身上,而是在沈玉寒身上了。”
“可惜杜月娇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哪有问被偷了东西的人要证据的?
证据往往就在偷东西的人身上。
那被偷的东西不就是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