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早。”
“周大人,早。”
“许大人,早啊,等谢大人他们呢?”
“何大人早,是,我等等谢大人他们。”
“那你慢慢等,我就先进宫了。”
“何大人慢走。”
“许宴知。”
“小侯爷。”许宴知笑应。
沈玉林道:“诶,李忠明来了。”他抱手探头一瞧,“李忠明都到了谢辞怎么还不来?我记着他昨儿也没喝多少啊?”
李忠明接话:“他快了吧,方才还碰上他马车了,只是突然说有事耽搁,马车折返了。”
沈玉林笑道:“我还道他喝多了今儿起不来呢。”
李忠明抱着官帽打了个哈欠。
许宴知调侃,“你一向精力最旺盛,难得见你也打哈欠,怎么着?昨儿不会同我们散了又起了局吧?”
“诶,你怎么知道?”李忠明说着又是一个哈欠,“昨儿散都散了,谢狗非拉着我再去喝,一晚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许宴知微愣,笑意淡了,“那他同你说什么了?”
“记不清了,”李忠明挠挠脑袋,“他一向话多,我哪记得住他说了什么。”
沈玉林下巴一扬,“谢辞的马车来了。”
他紧接着调侃,“谢辞,听说昨儿醉的挺厉害啊?”
谢辞笑了笑,“你懂什么,这叫尽兴。”
李忠明拍拍谢辞的肩,说话间又是一个哈欠,“都怪你非拉我喝第二局,我今儿差点没起来。”
谢辞撇嘴,“怎么?我看着像能起来的样子?”
谢辞视线在许宴知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继续同李忠明吵嘴。
“谢——”
“许大人!”
许宴知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洪辰溪从后侧走来,压了调子,言简意赅,“滁州。”
许宴知闻言正色,朝沈玉林轻一颔首便同洪辰溪走到一处。
谢辞余光瞥一眼他二人,唇边笑意淡了,只是话没停。
“你查到什么了?”她道。
“刑部的人应该没有问题,我查过了,方骐死讯到刑部时就是我们昨日看到的,也就是说,方骐死期应是在路上被人改了。”
许宴知拧眉,“还有一种可能,或从一开始这消息送出便是迟的。”
“可延报方骐死讯拖延接任时日有何意义?”
她道:“还是不对,若按都察院的消息来看,容赫是一早便到任了,至少比我们昨日看到的要早。”
“倘若吏部晚知方骐死讯,那官员调度也会延后,那容赫为何会提前知道自己调任滁州?”
“矛盾便在此处。”
“若没有刑部的调任公文,容赫也不会去滁州赴任,”许宴知正肃道:“或消息到了刑部无人做手脚,但刑部还是有问题,应是有人提前得知方骐死讯,故而下了调令。”
“所以容赫到任时日与刑部记录不同。”
洪辰溪:“你的意思是说,刑部调度记录和你们都察院查到的皆是真的,问题出在滁州上报源头和刑部有人提前得知消息下了调令。”
“正是。”她又道:“我已让人偷偷潜往滁州探查,过些日子应会有消息。”
洪辰溪点头道:“我会暗中去查容赫的调令出自谁手。”
她轻叹,“罢了,先上朝吧。”
……
上朝时谢辞神色恹恹,全然一副因宿醉而无神模样,他不主动同人说话,饶是李忠明同许宴知窃窃私语许久他都未开口。
许宴知察觉他冷淡,却不知如何开口。
冬日的湖面会结冰,起先只是薄薄一层,若无人破冰,只会让这层薄冰渐渐凝厚,厚至难以打破。
早前要同谢辞说的话因被正事打断,而后便不好再寻机会开口,眼下朝堂他又兴致不高不曾开口,更是阻了许宴知开口搭话。
她不由怅然,谢辞这一次气意太真。
“退朝!”
李公公话音刚落,许宴知张口一个“谢”字堪堪有音便被一旁同僚扯了衣袖,她回过神来同众人一道拱手行礼,“臣等恭送圣上。”
“许大人,下次可别愣神了。”
她笑回,“是是是,方才多谢你提醒。”
待许宴知侧头去看谢辞所站方向时已然没了谢辞身影,她当即去寻却被李公公拦了脚步,“许大人,圣上有请。”
“……知道了”,许宴知不得不顿步,同李公公一道去御书房。
……
御书房。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朕方才说的你可听进去了?”
她摆摆手,“听进去了,你放心便是。”
靳玄礼哼笑,“怎么了?有心事?”
许宴知抿抿唇,茶盏端起又放下,轻叹摇头,“没什么?”
她又补充一句:“不是政事,私事。”
靳玄礼打趣:“莫不是招惹了谁?被人冷落了吧?”
许宴知眸光一瞬幽怨,“没有。”
靳玄礼瞧她神色当即失笑,“还说没有,被朕说对了吧?”他接着道:“你不是一向认错最快么?认个错便是。”
“反正你一向只认不改。”
“……”
谢辞正是因这一点所以不信她许下之诺。
“罢了罢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宫了。”许宴知起身拍拍衣袍,抚平褶皱,又道:“滁州恐有异,若必要,我会亲自去一趟。”
“朕知道了。”
许宴知从御书房退出来,出宫时恰逢东方令颐。
“东方大人,是来教太子殿下天象之学的么?”
东方令颐轻颔首,“正是。”
他又道:“许大人有心事。”
“东方大人怎么知道?”
“眉眼郁气不散,不难猜。”
她轻笑,“猜的不错,确有心事。”
东方令颐并未多问,转言道:“今年,便是你弱冠了。”
她轻挑眉,“是,但还早。”
“怎么问起这个了?”
“圣上挂心,命钦天监帮你多留意。”
许宴知失笑,“不过一个冠礼,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仅淡淡:“圣上有令,钦天监听令便是。”
许宴知笑问:“说起这个,不知东方大人的字是?”
他道:“行止。”
“知行知止。”
她笑言:“好字。”
东方令颐淡扫她一眼,“太傅为取你的字想必会用心斟酌许久,不会比旁人差。”
“我问过我爹,他不肯透露半分。”
“该你知道的时候必会知道。”
“也是。”
……
“许大人来了,找谢大人吗?”
“是,劳你通禀一声。”
小吏不解,“谢大人一早就吩咐我们若许大人来不必通禀,直接去他即可。”
许宴知言有停顿,还是道:“还是劳你跑一趟。”
“是,许大人稍等。”
料想谢辞眼下或不想见她,与其不打招呼同他见面惹得不快,倒不如问一问,也好给他拒绝的余地。
片刻后小吏折返,面有歉意,“许大人,实在不巧了,谢大人他……他出去办差了,还没回来呢。”
知道是谢辞不见,她没多说什么,只道:“劳你知会一声,说今夜我会在常去的酒楼等他。”
“不论他来否,我都会等。”
小吏连连点头,“是,许大人。”
……
本是近夏,饶是天色渐晚仍有热气笼罩,雅间窗户尽开,时有凉风却不解闷热,或也是心不静,故而觉烦热。
下值已过一个时辰,谢辞仍未到。
窗外行人依旧,一些商贩也已收摊回家,三两小儿结伴打闹而归,她突然想到师兄。
在云清学宫时,顾月笙也曾被她惹生气过,可只要她认错顾月笙便不会同她计较,可那时到底只是年岁小不懂事,最过也只是行捉弄之事,倘若自伤一事被顾月笙知晓,她也不知顾月笙是否会同谢辞一般置气。
顾月笙一向如她兄长一般宠她护她,她不敢说。
她垂首轻叹,静静瞧着手心纱布,她总是辜负旁人好意,总以为瞒着便不会叫旁人为她担心。
结果却不尽然。
谢辞便是如此。
谢辞担心,所以生气。
屋外吵闹,断她思绪。
许宴知推门出去,楼下正吵嚷。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打我?”
“我算你大爷!”谢辞冷道,侧身躲过那人拳头,擒着他的胳膊将其反手压在桌上,“谁给你的胆子妄议朝廷命官?”
“放肆,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谢辞力道加重,“你不仅妄论朝廷命官还肆意污蔑,在坐的可都听见了,我可没有冤枉你,就算你爹来了,也得到大理寺交代清楚!”
“我哪里说错了?他许宴知本就是借皇恩当上的官,他连科考都为参加过,他凭什么?”
谢辞猛一踢那人小腿,“你又算什么东西?许宴知如何,也轮得到你来置喙?”
“掌柜的。”谢辞扬声道。
掌柜一头冷汗上前,“谢,谢大人有何吩咐?”
他将腰牌摘下扔给掌柜,“劳你叫几个伙计,把他押到大理寺。”
“是,是,我这就照办。”
许宴知在楼上瞧着大抵也猜出谢辞因何出手,他虽生气但还是会护着许宴知。
谢辞一抬头,正与许宴知视线相对。
谢辞别过头去,转身便要往外走。
许宴知当即下楼,追他出去。
“谢辞。”
“谢辞。”
“谢辞。”
连唤三声,声声不应。
“敬之。”
谢辞终是止步。
许宴知从未唤过他的字,多为名姓。
许宴知上前,“敬之,你我之间不该如此生嫌隙。”
他冷哼,瞥一眼便重新迈步。
“敬之,我真的知错了。”她轻叹了叹,又道:“敬之,我从未不把你当兄弟,你们早已被我视作重要之人,我岂会不真心待之?”
“敬之,你我是兄弟,是我能放心将后背交付之人。”
谢辞静静望着,“可你还是会瞒我。”
“不会。”
她接着道:“敬之,我日后不会再如此自控不住,轻易自伤,我也不会再瞒你自己冲动行事。”
谢辞眯眼一睨,“那此事你可要告知李忠明他们?”
“敬之说了算。”
谢辞抬腿踢她一脚,“别一口一个敬之敬之的,谁跟你这么熟?”
她笑,“那谢大人可消气了?”
他重新启步,“没有,除非你请我喝酒。”
许宴知同他并肩,“今日么?昨儿不是就醉过了?”
谢辞一下掐上她后颈,“是不是李忠明同你说什么了?”
许宴知一拐他胸口,“还需要他说?猜也猜得到你为何喝闷酒。”
“啧,许宴知,你善气人,也善哄人,都被你占尽了。”
许宴知挑眉,“承蒙谢大人容忍。”
“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