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查明
作者:十六音   当官日常最新章节     
    翌日黄昏,许宴知赴那妇人之约。
    妇人眉头紧皱,面带歉意,说她寻不到人了。
    许宴知对此并不意外,这背后之人本就只为针对严正,哄骗妇人亲朋写下联名书后便失了踪迹,又岂会让那妇人再找到他?
    许宴知浅笑抚她歉意,后稍稍敛了松散亲近,“嫂嫂可知你们这是被骗了?”
    妇人神色不解,摆摆手,“不能,他骗我们作甚?我们平头百姓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他骗我们有何好处?”
    许宴知笑意淡了,“这大哥到底是怎么去的,嫂嫂心中当有数吧?”
    妇人面色有一瞬僵硬,她迅速扬声道:“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也觉得我们有意讹他们秦家吗?”
    许宴知笑睨:“官府、大理寺皆以查明大哥死因,且你们所谓推了大哥的秦家小厮也被查明与本案无关,这案子已然明了查无可查,变无可变。那人是如何同嫂嫂说的?是说只要把大理寺的大官告倒秦家就会赔你们银子么?”
    她继续道:“可眼下如何?你们告的那位大人蒙冤停职,可秦家有送过银子来么?”
    “这……”
    许宴知接着说:“案子已定,若能变早就变了,可嫂嫂现下不是寻不到他人了吗?案子结果未变,秦家也没送来银子,嫂嫂可想过是被他利用了?”
    “不可能!”妇人慌了神,一个劲儿摇头,“不会的,他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们写了那个东西交给他,他会帮我们叫那大理寺的大官受到惩罚,我们的案子就会有转机,秦家也会送来赔命钱。”
    “不可能!他为什么要骗我?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他图什么?”
    许宴知轻叹,“嫂嫂怎知他无利可图?或于他而言,能让那大官受到惩罚就是利,到头来,他的目的达成,受罪的还不是嫂嫂。”
    妇人面色一白,“受罪?你这是什么意思?”
    “民告官不是小事,且嫂嫂还写了联名书,这是要上达天厅的,也就是要让圣上过眼的,圣上知道了岂会不让人来查?大哥的真正死因嫂嫂你自是清楚,若查得是嫂嫂诬陷,那可是欺君之罪。”
    “可……可这都是那人骗我们写的啊?”
    “可嫂嫂找得到那人吗?又有何证据证明是被他所骗?”
    “那……那怎么办?”妇人一下腿软跌坐在地,抬手抹着眼泪,“那个天杀的竟然利用我们老百姓,我们可怎么办啊?那可是欺君之罪!要砍头的!”
    许宴知蹲下身,轻声安抚,“嫂嫂莫怕,还是有路可走的。”
    妇人紧紧抓着许宴知衣袖,如视救命稻草一般,“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可以不死?”
    “须得让联名书上的人一起写下此事前因后果,切记要不可有隐瞒。”
    “这是要写认罪书吗?那我们会不会……”
    “不会,”许宴知以笑安慰,“此事嫂嫂虽有过错,但到底联名上书是受人哄骗,圣上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或要受些责罚,但绝不会砍了你们的头。”
    “当,当真?”
    “当真。”
    妇人泪眼摩挲的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到底是谁?”
    “实不相瞒,我就是此次圣上所派彻查此案之人。”
    妇人一下慌乱,连忙哭着朝她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草民真的是知错了。”
    许宴知将妇人身子扶起,“嫂嫂放心,本官既已查明真相,定会如实上报你们是被人哄骗,只是嫂嫂确实有拿已查明之案想行讹人之事,按律是要受责罚的。”
    “大人草民认!草民认这责罚,只要不砍草民的头就好,不砍头就好!”
    许宴知轻叹,“既如此,嫂嫂便按本官说的做吧。”
    “是,是大人,草民这就让他们写下认罪书。”妇人连滚带爬,许宴知伸手去扶却被她躲开,她抹着泪跌跌撞撞往院外走。
    许宴知垂首凝着伸出却被妇人躲开的手顿了顿,终是一叹。
    ……
    认罪书已得,便能抵了严正被之前联名书所累。
    只是查得背后之人踪迹还需要一些时日,但有了认罪书已然能洗清严正污名。
    许宴知并未急着呈报朝廷,而是拿着认罪书去了一趟严府。
    严正停职禁足在府,许宴知来时他正陪夫人在院中闲步。
    因谈政事,严夫人将他二人引至院中凉亭吩咐好上茶后便主动告辞回避。
    “严大人果然好气度,如今受冤停职却不见半分急躁。”
    “官途起伏,不过就是升升跌跌,急也没用,我自认所查没有冤案,自是清者自清。”
    严正轻笑为她倒茶,“尝尝,这是好茶。”
    许宴知挑眉一愣,垂眼一扫茶盏。
    “京中谁人不知你好茶?就连瑞阳王同你相谈都要备上好茶,只是严某到底比不上王爷,这已是府中最好的茶了。”
    “夫人有心了。”
    严正哼笑,“你怎知是我夫人安排?”
    “严大人为官一向刚直,从不会过问闲事,这好茶之说恐怕是夫人替大人打听的,因我领了彻查之命,严府总不好怠慢故而以好茶招待,”她顿了顿,又道:“想必夫人在背后为大人打点过许多吧?”
    严正点头,“我一向有话直说,为官这些年来得罪过不少人,正是夫人辛苦时常为我打点人情。”
    她轻笑,端杯轻抿,“托严大人向夫人带句话,夫人放心,在其位谋其职,我不会因茶的好坏而断定人的对错。”
    许宴知置杯,将认罪书放于桌案。
    严正仅一瞬淡瞥,静静饮茶。
    “严大人不看看吗?”
    “不用看也知前因后果。”他继续道:“查案这些年来,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们也不过是想图钱罢了,说到底还是官场争斗牵连百姓,不然也不会哄骗他们联名上书。”
    “那严大人的意思是……认了?”
    他轻叹,“百姓无辜。”
    “他们会觉我收受贿赂,其根源还是不信朝官,是我们为官的没有做出些实事来让百姓相信。”
    许宴知却道:“人心难测,并非他们不信任,而是他们本就有意攀咬秦家。”
    严正深深望她,“我说的不是此事,却也是此事。”
    许宴知一怔,后垂眸一叹,“严大人所言有理。”
    严正又道:“这认罪书你自行处置即可,不必顾及我。”他低低一声:“至于认不认的,都不重要,清名也好污名也罢,我问心无愧便是。”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许宴知只觉此茶甘香回味清淡却能抓人舌根。
    透过茶汤似是能瞧见雨中青松,任风雨飘摇,其直韧不改。
    二人皆静默品茶。
    片刻后严正开口,“你在布局了吧?”
    许宴知抬眸轻笑,却没应声。
    严正继续说:“如今改律一停,你不会就这样让它一直停下去,且杨禄已然宣战你我,你必不会躲。”
    “是,”许宴知轻晃茶杯,“总该应对的。”
    该说的已经说完,她置杯起身,“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严大人不必送。”
    严正起身拱手,“许大人慢走。”
    ……
    三日后,都察院。
    “大人,根据那妇人描述,人像已经画好了,要张贴出去吗?”
    许宴知没抬头,“不必,暗中去寻人即可,不用闹得人尽皆知。”
    “是,大人。”
    付白端着茶进来,“大人,张戬又来信了。”
    许宴知这才顿笔,“他在滁州情况如何?”
    “张戬平安无事,信上说滁州守卫多了不少,却只是守在城门让百姓只进不出,城中时有人闹事,不像三五地痞倒像是同属一处。”
    张戬说的隐晦,许宴知当即明白,“这滁州官员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岂能容一群乌合之众在城中闹事?”
    付白蹙眉道:“百姓只进不出,莫不是为了封锁城中消息?难怪滁州一直没有监察之情传来,原是消息被封锁了。”
    “回信张戬,让他自己多加小心,为顾安全消息不必来得太勤。”
    “是,大人。”
    “对了,万重先生有消息了吗?”
    付白回道:“探子来报,据万重先生常交稿的书屋掌柜交代,万重先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交稿了,且每次都是由一个戴着面具的小书童去交稿,也不出声只交稿拿钱,万重先生自己从不露面。”
    “你且细说说这万重先生。”
    “万重先生一直挺神秘的,他所写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颇受人喜爱。他话本涉猎的挺多的,什么俏郎君爱上小丫鬟,什么大将军与青楼花魁,有妖魔鬼怪一类惊悚的,有查案游侠仗义执言的。”
    许宴知指尖轻点,“那他写的我这戏目算什么?”
    付白斟酌道:“大抵是清俊少年官与美娇娘的风流韵事。”
    许宴知抬手便扔了一册书过去,“你还真敢说。”
    付白叫冤,“不是啊大人,真不是属下胡编,你这戏目虽被叫停但在京中热度不减,当初看过的都去宣扬,惹得京中的小娘子们个个对你心生向往,这不是风流韵事是什么?”
    她蹙眉,“不是让你们封了这戏目吗?”
    “封是封了,但耐不住百姓个个都有嘴,属下总不能捂着他们的嘴不让说吧?再者,这又不涉国政,不算扰乱民心,咱们也没理由拦着他们喜欢啊?”
    付白嘿嘿一笑,“再说了,大人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许宴知又朝他扔去一册书,“名声太大难免招摇,这于我算什么好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论你想什么办法,把这民间议论停了,还有这万重先生,无论他多神秘,都察院的探子也不是吃素的,我要见到他本人。”
    “是,大人。”
    付白刚走,谢辞便来了。
    谢辞贱嗖嗖凑到她身侧,“哟,咱们的小郎君如今在京中可是备受关注,不少小娘子都等着一睹芳容呢。”
    许宴知面色淡淡踢他一脚,“滚蛋。”
    “别啊,我来是有正事。”
    “那就快放。”
    谢辞撇嘴,道:“我听说严大人的案子你查清了?”
    “嗯。”
    “那为何圣上只解了禁足却还是让严大人停职?”
    “背后之人还没查到,那封认罪书只是抵了联名书,严大人还需再等等。”
    谢辞眯眼,抱着手上下打量她,“不对,你肯定另有筹谋。”
    许宴知挑眉,“你猜呢?”
    “我猜严大人定是要停满一月的职,这是你和圣上还有严大人都商量好的。”
    她抬手一个响指,“聪明。”
    谢辞揽上她的肩,“诶,快告诉我你在计划什么呢?”
    “还不是时候。”
    “是不是兄弟了?”
    “谢狗,别这么不讲理,时候到了自然就告诉你了。”
    谢辞冷哼,“是,等用得到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来。”
    许宴知突然转了话锋,“滁州情况不佳,恐要生事。”
    谢辞一瞬严肃,“我请命去滁州查。”
    她摇头,“还不行,眼下还没摸清滁州到底是何局势,你若贸然前去,不仅会打草惊蛇还说不准会有性命之危。”
    “我明日早朝会正式提出此事,好让朝廷有个准备。”
    谢辞点头,这才反应过来,“诶,你引我是不是?别岔开话题,快告诉我你的打算。”
    “谢狗乖,一边玩去。”
    “许宴知!看我不打死你!”
    “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有辱斯文,本官明日就参你一本。”
    “好啊,小爷看你还能不能活到明日参我!”
    “不是,谢狗你别无理取闹,我又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我还没完全计划好呢。”
    “谁无理取闹?你告诉我会死吗?”
    许宴知一本正经,“不会死,就是不想。”
    “你完了,许宴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