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告假
作者:十六音   当官日常最新章节     
    晋郕入京时,许宴知同靳玄礼在宫中弈棋,阮正倾于宫外负责接待事宜。
    败国来访,多多少少会被敲打一番。
    只是靳玄礼无心过多为难,仅打算冷一冷使团再将他们宣进宫来。
    说到底,是要看晋郕使团的态度。
    因晋郕入京,朝堂风向渐转,皆围绕晋郕而言,总绕不过晋郕该如何向沅赔罪,赔礼的规格如何等求和事宜。
    “谢辞的事怎么样了?”
    许宴知落棋,“正在查,”她又停滞一瞬,道:“知道真凶却查不到真凶,总会有人顶罪。”
    她又道:“此事凶险,不仅入府杀人还浇油放火,火势蔓延极快,整个府邸顷刻间沦为火海,全然没有扑救的机会。”
    “这是要谢辞的命。”
    靳玄礼指尖一顿,“谢辞可还好?”
    她点头,“他现下住在我府上。”
    靳玄礼蹙眉冷声:“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对朝臣出手,当朕是死的吗?”
    “上次我中毒说自己命不久矣,以此拖了许久未上朝,期间任由都察院加重官员审查评议,眼下谢辞也可再来一次。”
    “大理寺本就是天子之臣,他们一再打人脸面,也就没有维持笑脸的必要了,如今我与杨禄已然将脸皮撕开,既抓不到真凶倒不如直接迁怒于他,杀鸡儆猴。”
    靳玄礼唇角轻抿,指尖点点桌案,“也就是说,朕知道此事是谁做的,就算朕不能以此给他定罪但朕可以用别的由头出气。”
    许宴知笑而未语,落目棋局。
    她指尖摩挲着光润棋子,淡淡道:“之前有身孕的宫妃可还好?”
    “没什么大碍,这个孩子朕要留那就谁都害不了。”
    “后宫这些手段朕都清楚。”
    许宴知指尖微停,心尖渐染寒凉,她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却还是归于平静,指尖触及棋子微末冰凉却如毒蛇攀延缠上心头,念起不可控,她垂眸强硬压下。
    她嗓音微低,“也是,有了这个孩子,短时间内朝臣恐怕也不会再逼你纳妃。”
    “圣上,张大人求见。”
    靳玄礼:“朕知道了。”
    许宴知轻笑,“去吧,议事重要。”
    她接着道:“我再坐一会儿,瞧瞧棋面再走。”
    靳玄礼含笑起身,“那你随意,朕去御书房了。”
    她也笑,“好。”
    有风拂过,带起湖面涟漪,亭中帷纱随风摇曳,日头正好,映在湖面波光粼粼,许宴知淡垂眼眸凝着手心棋子,这样好的天色阳光,她却觉着浑身发寒。
    她终是没问,似是答案早已放在明面。
    靳玄礼从小在深宫长大,后宫争宠的法子他不会不清楚,就如方才所说,这个孩子他想留那便谁也害不了。
    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是如此,那靳玄政呢?
    婉嫔是难产而死,因孕中滋补过盛导致母弱胎强,生下靳玄政后便撒手人寰。当初皇后对婉嫔所为,靳玄礼当真不知吗?
    还是说他本就有意放任,因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亦或是他只想要孩子。
    本不该如此揣摩,可抵不过心中念头滋生。
    她落目棋面,将手中棋子置于局中。
    所谓筹谋不过是一盘棋,执棋者一步多算,步步设局,棋子别无他法只能任由执棋者摆布。
    废棋无用,会将其收回棋钵。
    许宴知静静瞧着靳玄礼的黑棋,帝王心性不可测,是执棋还是棋子皆由他定。
    那么自己呢?
    自己是执棋之人同伴还是其手中棋子?
    良久后她轻一嘲叹,人人都是棋子,人人又都是执棋者。
    是她矫情,不该多想。
    许宴知轻撩衣袍起身,负手而立静望湖面。
    “参见太子殿下。”
    亭外宫人问礼,许宴知闻声回神。
    “臣参见太子殿下。”
    “宴知免礼。”靳玄政摆摆小手,快步走进亭中。
    他直直走向许宴知,张开双臂。
    许宴知失笑,弯腰将他抱起。
    “殿下怎么来了?”
    “父皇说你在这儿,怕你一人无趣,让孤来陪你。”
    他环着许宴知的脖颈,趴在她肩头道:“前些时日是孤错了,不该听信谗言与父皇闹别扭,多亏你来孤才想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
    他又道:“孤听闻谢大人出事了,宴知,他可还好?”
    “他无碍,臣替他谢殿下挂怀。”
    他将下巴抵在许宴知肩头,“孤听说晋郕进京了。”
    “嗯。”
    “父皇会如何?”
    “岭南是他们先挑起的战事,此行来赔罪也为求和,我朝处于上风多是看对方的态度,但毕竟是败国,总要磨一磨他们的锐气,让他们摆清楚位置。”
    “若他们态度不好呢?”
    “败国应有败国姿态,若他们不会我朝不介意教一教。”
    靳玄政低低应一声,他勾着许宴知的衣领扣把玩,“改律一事停了,多半是柯相授意杨大人,柯相倒是会撇清自己,只让杨大人与宴知撕破脸皮,就算斗起来,不论结果如何都只是杨禄在明面上,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嗓音尚稚嫩,却说得透彻。
    许宴知一怔,她知道靳玄政聪慧,却不曾想一个四岁孩童就已经能将政局看破,以他这样的心性假以时日必是人中龙凤。
    “宴知可想好如何对付杨大人了?”
    许宴知一哂,“殿下,耐心等着便是。”
    她又随口道:“殿下平日会同圣上做些什么?”
    “父皇会给孤讲政书,陪着孤练字,父皇亲自教我射箭了,还着人为孤打造了一把适合孤的弓箭。”
    “偶尔也会同孤说一说朝堂上的事,问孤作何想法。”
    “难怪,难怪殿下能看得如此透彻。”
    “今日宴知急着出宫吗?”
    “殿下有何吩咐?”
    他扬着笑脸,“宴知今日陪孤可好?”
    许宴知轻拍他后背,笑言:“殿下之命,臣不敢不从。”
    “殿下,许大人,茶点送来了。”
    许宴知侧头,“送进来吧。”
    颂妗端着茶点垂首迈进亭中,她将盘子放置桌案便要退出去,从始至终不曾抬眼去看许宴知。
    “近日可好?”
    颂妗背脊一僵,盯着鞋面低低回应,“回许大人,奴婢近日很好,太子殿下仁慈,对奴婢等宫人都很好。”
    靳玄政赖在许宴知怀中不想动弹,他垂首径自玩着许宴知的衣领扣,“父皇说她是宴知你选的人,宴知信她,孤也信她。”
    “眼下无外人,不必在意规矩,抬起头来回话。”
    颂妗稍稍抬头,视线却仅是落在许宴知身后湖面,“谢许大人。”
    许宴知挑眉,“我不是什么守规矩之人,你不必怕我。”
    “是,奴婢知道了。”
    “宴知,孤想下棋。”
    “好。”
    ……
    谢辞一事闹得满朝议论,他依许宴知所言干脆称病告假,眼下的大理寺严正尚在停职,谢辞又告假,只有李忠明一个少卿在任。
    谢辞同许宴知一样,政务皆在府中处理,饶身体无碍也不上朝。李忠明趁机以查案之名肃清旧案,一时百官人心惶惶。
    谢辞听闻后乐呵呵道:“得,这满朝文武又得遭一回。”
    靳玄礼将杨禄上书一一打回,有意为难。
    杨禄几次三番约见不成,莫原来信言他以威胁之法逼人露面。
    “杨禄着急了。”
    谢辞哼笑,“不急才怪,昔日利益往来倒戈对家,三番五次约见还皆被推脱,眼下圣上也有意为难,朝堂上也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处境如此,怎会不急?”
    许宴知将莫原来信靠近烛火,信纸沾火即着,她抿唇轻笑松手任由其烧成灰烬。不止许宴知算计杨禄,还有瑞阳王的一出戏等着开唱。
    “过两日我就不住你这儿了。”
    许宴知挑眉,“新宅子这么快就布置好了?”
    谢辞懒懒打了个哈欠,“不过是买个宅子罢了,先将就住着,府内陈设布景再慢慢准备。”
    “那倒不如等修缮好了再回去住。”
    谢辞咧嘴一笑,“也成,左右你府上住着还不错。”
    许宴知踢他小腿,“还不错?到底是富贵少爷,这都还仅是不错?”
    谢辞耸耸肩,枕臂倚在躺椅上,“你懂什么?住惯了富丽堂皇,文雅闲静一时难以适应。”
    “别扯,之前养伤不也是在我府上?也不见你不适应。”
    谢辞说着坐起身来,惋惜道:“所以说,那些刺客当真是丧心病狂,我府上那可都是一眼看上去就富贵的好东西,这一把火全给烧没了,多可惜。”
    许宴知不理会他,径自拿起书卷,“你现在去灰烬中找找,没准还能留下些什么来,摸一摸总会有的。”
    谢辞撇嘴,“算了吧,摸这些有什么用?”
    许宴知随手一个青枣扔过去,“行了,知道你家境富裕,别在这儿炫耀。”
    谢辞接过青枣,随意擦了擦就往嘴里送,“诶,说真的,杨禄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
    他一歪脑袋,“这么顺利?”
    “不然我为何费尽心思引他转移视线?他恐怕到现在还认为我要查的是他与莫原他们之间的私营。”
    “以私他总有辩解由头,若是以公,事实皆在人前他又如何辩解?”
    谢辞又靠回去,“诶哟,咱们许大人真是运筹帷幄。”
    许宴知抬眸扫他一眼,“别贫,郡主来过了?”
    “嗯,她给我求了平安符,”他嗓音一瞬低沉,“她膝盖青肿,还偏生要瞒我。”
    许宴知一滞,片刻后半玩笑半认真道:“你要不干脆住到侯爷府上去吧?”
    谢辞抓起靠枕就朝她扔过去,“瞎说什么呢?会坏了她名声的。”
    许宴知忍俊不禁,“那你就抓紧点去提亲,晚了可就不知会被谁捷足先登了。”
    谢辞一哼,“我与玉寒情意相通,我明白她,她也深懂我,我同她经历种种牵绊深厚,我与她合该天生一对,谁人可以插足?”
    许宴知突然认真问:“你与郡主经历过什么?”
    他张了张口,却又哑声,“不告诉你。”
    “啧,”许宴知一抬眉,“好好瞒着吧,届时说给你的孩子们听。”
    “那敢情好。”
    谢辞眯着眼打量她,突然道:“你会娶妻吗?”
    许宴知一顿,“什么意思?”
    他吃着枣子,“我总觉着你好像不会成家,但我又挺想看你成家的。”
    “有意中人相伴,儿女承欢膝下,是好事。”
    许宴知唇角溢出轻叹,“是好事。”
    只是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得如此好事。
    “我想看看你的孩子会是何模样?”
    她笑,“ 能是何模样?你与其念着我的孩子是何模样,还不如想想何时上门提亲吧,你的孩子相较于我的孩子来得更快。”
    谢辞认真道:“许宴知,你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许宴知嗤笑,“好端端的说这个作甚。”
    他不见笑意,重复道:“许宴知,你要长命百岁。”
    许宴知也淡了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