酰州事发朝中尚未定论,靳玄礼有意发兵平反,朝堂主和争论不断。
一方言及百姓民生不易,不可因战事侵扰;一方则道叛乱不除民生不安。
宋盛等武将极力主战,言李郜等宵小不该再放任其在滁州占据一方。
各方施压致朝中迟迟未下决断。
……
瑞阳王府。
棋盘上博弈,执棋者无言。
一子落,输赢已定。
“你走神了。”靳玄邕轻扫棋盘,口吻淡淡。
许宴知不置可否,将手中棋子放回棋钵,“王爷见谅。”
靳玄邕端茶轻饮,“本王知道你为何而来。”
他道:“宋承启落罪,许太傅在贡院操持殿试事宜,能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本王,那便只有滁州之事了。”
“说说吧,你怎么想。”
许宴知:“自是主战。”
“若李郜并未勾连吕岩,或我不会主战,毕竟他滁州再怎么闹腾也闹不出花儿来,和谈是上策,不费一兵一卒。”
“可如今事态不同了,吕岩已经用一州投诚李郜,私下还在勾连其他地州,若再放任下去,事态只会更严重。”
“所以,你是想让本王出面赞成出兵平反。”
许宴知点头,“据我所知,王爷这一方在朝局上未表态,不知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你应该很清楚,此事本王不会插手。”
诚然,靳玄邕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稳脚跟有了一方势力,眼下若对此事有任何态度都会影响局面。
且滁州与岭南不同,岭南是外敌,滁州是内叛。
与外敌之战一胜有利于靳玄邕在百姓心中有了根基,而内叛就不好说了,胜了固然是好但难免有流言蜚语,说到底,自家人打自家人轻了重了都不好。
故而此战于他而言是没必要趟的浑水。
再者朝中也有领兵的将军,只要他不主动掺和,就算要打也有人会去。
他若真去了滁州,回来朝中可还有他的一席之地都尚未可知。
靳玄邕继续道:“倘若本王并未回京必会当仁不让,可本王如今就在京中,要思虑的就多了。”
许宴知明白,他若还是将领对战事必然首当其冲,可现在他不仅是将领还是政党,凡事都要考虑后果。
她道:“我自是明白的。”
“王爷放心,此行滁州我心中已有带队人选,不会让王爷牵扯进去的。”
靳玄邕静默片刻,“此事本王会帮你,但本王不会直接出面。”
许宴知以茶代酒,“敬王爷。”
“王爷,覃姑娘来了。”魏堇通传道。
许宴知闻言便道:“那王爷先忙,我先告辞了。”
还不等她起身,门外跑进一个小姑娘来,乐呵呵的唤她,“许大人你来啦,”覃乐提着裙摆跑上前来,看了看棋盘,“呀,许大人你输了啊。”
许宴知笑言,“万重先生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覃乐笑眯着眼点点头,“挺好的。”
一声轻咳响起,覃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讪讪摸了摸鼻尖转过身垂着脑袋道:“王爷安好。”
靳玄邕似笑非笑瞧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覃乐眼眸一亮,凑上去抓着他的衣袖,喜滋滋的说:“我今天看见一个好玩儿的,特意来告诉你的。”
靳玄邕落目一扫覃乐抓着他衣袖的手,唇角笑意渐浓,但面上仍是冷峻,“本王知道了。”
许宴知一挑眉,极有眼力见的出言告辞。
魏堇送她出去,她随口一问:“覃姑娘总来吗?”
魏堇点点头,“覃姑娘有事没事都会来找王爷,也是奇了怪了,王爷也不嫌烦。”
许宴知瞥一眼魏堇,“魏统领还没成家吧?”
他愣愣点头,“没有,许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难怪,”许宴知笑开,“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若魏统领需要,我可以帮你留意着好人家的姑娘。”
魏堇的脸一瞬便红了,支支吾吾道:“不……不必,我……我……我……”
许宴知笑着摆摆手,“成成成,我不多管你的闲事了。”
魏堇没言语,红着耳尖送她出去。
许宴知迈出门槛,正要上马车时又听到身后传来魏堇紧张又不大好意思的声音。
“那个,许大人,有劳了。”
许宴知忍俊不禁,抬手一个响指,“成,我帮你留意着。”
……
宋承启的尸首由大理寺送出,大理寺牢狱大门外站满了都察院的人。
严正望着一众都察院的人不由一怔,他叹了叹,郑重朝众人俯身行礼“宋大人的尸首交给你们了。”
“诸位,节哀。”
众人憋红了眼,齐齐拱手回礼。
许宴知此前特意进宫求了旨意,宋承启的尸首由都察院负责。
众人正准备将宋承启的尸首抬回都察院,严正偷偷拉过许宴知走到一旁,低声说:“宋大人走时没受苦。”
许宴知沉闷应一声,“多谢。”
“行刑之期本还在后头,是宋大人请命将刑期提前的,怕生事端。”
“谢辞的案子不好查,似是有人在背后设计,大抵就是故意将他拖在那,所以我已将他调回,换了人去。”严正拍拍她的肩,“有谢辞在,你在京城也轻松一些。”
许宴知一愣,“严大人——”
“好了,别的我也不说了,你们带着宋大人回去吧。”
许宴知后退一步,再次福身一礼,“多谢严大人。”
严正轻叹,“去吧。”
宋承启的尸首被接回都察院,因是罪臣之身不能有丧仪,众人便一齐在城外请了庙里师傅做了场法事。
罪臣无碑,空有一墓。
众人凑了银子,雇人看守打扫。
宋承启事了,宫中也来了旨意,陆凊接任都御史一职。
陆凊原来的右副都御史一职便空了出来,吴东泽提议由许宴知接任。
许宴知却未表态,只言此事不急。
靳玄邕一方在朝中表明主战态度,宋盛趁势主动请缨,主战局势压过主和,靳玄礼终于得以下旨平叛。
宋盛为主将不日将启程讨伐李郜。
旨意还未下,滁州却先一步得了消息,李郜连夜派人关押洪臣溪等和谈之人,当即对麓州发兵,并向朝中传了信,洪臣溪等人的性命需一百万两白银来换。
洪臣溪等人性命不可不顾,那便还需一人负责带着一百万两前往滁州与李郜交易。
黎仲舒在朝堂请命但被靳玄礼回拒,户部之重不可离人,更何况他是户部尚书,靳玄礼需要他留在京中。
许宴知陷入两难,既担忧许昌茗会在京中出事,又担心无人前去与李郜交易。
谢辞赶路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到许府寻许宴知。
……
“许宴知,你可还好?”
谢辞迈进屋中第一句便问她如何。
许宴知顿笔看他,“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他疾步走上前来,拧眉问道:“许太傅在贡院祸福难料,小侯爷出京不打算归来,都察院的宋大人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现在滁州也来了事端,你全压在心里怎么会没事?”
谢辞将手搭在她肩头,“你放心,有我们呢。”
许宴知放下笔,盯着桌案上张戬传回的书信,“你知道我的,我不会放任洪臣溪不管,我想去滁州。”
“可我担心我爹,我担心柯简之对他下手,我若不在他该如何是好?”
谢辞道:“我去滁州吧。”
“不行,滁州的情况你都不了解,去了会有危险。”
“可是——”
忽响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谢辞刚要说的话。
“少爷,有你的信。”
许宴知捏捏眉心,“拿进来。”
信封上的“宴知亲启”四字她一眼便认出是许昌茗的字迹。
信上寥寥数语,“吾安,儿可尽事。”
见许宴知蹙眉,谢辞问道:“怎么了?”
“我爹怎知滁州的事?”
“什么意思?”
她扬了扬信纸,解释道:“我爹这是在告诉我他没事,让我安心去做想做的事。”
谢辞:“贡院看守森严,怎会有信送出?莫不是许太傅使了什么法子?”
她摇摇头,盯着信纸片刻,后抬首定定道:“谢辞,我要去滁州。”
“好,我与你一起去。”
谢辞说完便往外走,“我现在就进宫请命。”
他突然顿步,回首看她,“你不许拦我,听到没有?不然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她一滞,后笑道:“谢辞,有你在我心安不少。”
“这还差不多。”
“小爷我是何许人也?有我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她笑:“快去吧,再晚点宫门就关了。”
……
翌日,御书房。
“你真要去?”
“是。”
靳玄礼沉吟一瞬,“当真想好了?”
许宴知反问:“圣上在犹豫什么?”
靳玄礼微不可闻一叹,“乔赋笙昨夜向朕请命前去滁州。”
“昨夜,也就是谢辞来见朕之后。”
许宴知:“乔统领为何会请命前去。”
自是想替你去犯险,靳玄礼差点将话脱口而出,他及时收口,转言道:“许是猜到朝中没人愿去吧。”
许宴知摇头,“你不能答应他。”
“他掌管禁军,护卫宫中,离了他圣上又放心把这差事交给谁?”
靳玄礼:“昨夜谢辞来朕便知道是你要去,他是陪你去的。”
“朕已经答应他了。”
许宴知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拦我。”
“朕早就知道,此等国事拦不住的。”
“此去万事小心,朕等你回来。”
“右副都御史的位子朕给你留着。”
许宴知颔首,转身退出去。
下台阶时李公公叫住她,“许大人,李郜此人凶险,要小心啊。”
李公公眼眸湿润,如同一个长辈在看她,李公公抬了抬手想要拍拍她的肩却又突然发觉失礼僭越将手收回,“许大人,要好好的。”
许宴知朝他点点头,“李公公放心,我会的。”
她顿了顿,又笑道:“我还要回来喝李公公泡的茶呢。”
李公公也笑:“咱家给许大人泡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