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几日,民心稳定。
宫中开朝,百官议事。
朝中商议发兵万州,由宋盛为主帅领兵讨伐景王。
都察院都御史一职经举荐由许宴知接任,另空出的副都御史一职暂时不议。
宫中设宴原意安抚百官赐福百姓,如今赶上宋盛领命发兵便一并在此宴上为其饯行。
宫宴依品阶分类席位,故官员需统一制式身穿官袍赴宴。
许宴知原先的暮山紫现换为藏青,色更深位更重。
“许大人,”傅渊瞧着前方那抹削瘦的藏青官袍,开口唤一声。
傅渊同东方令颐一道而行。
许宴知顿步,无言等他二人走上前来。
“许大人,怎么一个人?”傅渊问道。
“都察院临时有事,李大人他们就先进宫了。”
傅渊深深望她一眼,道:“许大人,这颜色还挺适合你的。”
许宴知淡笑,“是吗?”
傅渊点头肯定道:“适合的。”
东方令颐一言不发,只是侧目看了傅渊一眼。
许宴知同他二人并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秋狝二位大人可有受伤?”
傅渊笑了笑,“我师兄那日为我算了一卦,说我不宜进林狩猎,因此躲过一劫。”
许宴知微微抬眉,看向东方令颐,半玩笑半认真:“早知东方大人算卦如此厉害我就该找你算算的。”
东方令颐轻摇首,“许大人还是不算的好。”
傅渊闻言看一眼东方令颐,又朝许宴知笑笑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锋,“对了许大人,接任副都御史的人选我倒是从地方上挑了几个,但还没确定,还需上报给圣上定夺。”
许宴知颔首,“有劳。”
他摆摆手,“职责所在,何谈劳烦。”
东方令颐道:“不知许大人那个道长好友如何了?”
“尽疏道长游历四方,时不时会给我寄信报平安。”
“游历......也好。”
许宴知微眯眼,正想追问就被人打断,前方李忠明正朝她喊,“诶,渡危,快来。”
许宴知见状朝傅渊二人颔首,“先失陪了。”
二人齐齐朝她颔首回礼。
东方令颐望着许宴知朝前走的背影,沉默半晌突然道:“不适合。”
“什么?”傅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不适合?”
“颜色,”东方令颐顿一下,“他不适合深色,沉闷。”
傅渊闻言又看一眼许宴知的背影,“为何?我觉得挺适合的,这一身赋有压迫,矜贵又稳重,他年纪轻轻有这番气韵姿态不是难得吗?”
东方令颐只是轻轻摇头,并不多解释。
“你若见过他从前就不会觉得他适合深色了。”
傅渊眯了眯眼,审视着他,“你好像对他......”
东方令颐依旧面色如冰,冷淡扫他一眼,“满脑腌臜。”
傅渊:“......”
被师兄骂的没了脾气,讪讪摸摸鼻尖跟上东方令颐,“不是就不是呗,师兄等等我。”
“规矩点,叫东方大人。”
“知道了师兄。”
......
“都察院的事解决了?”李忠明嗑着瓜子问道。
许宴知抓一把他手里的瓜子,“嗯。”
黎仲舒抢了她手里的瓜子,“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许宴知点头,被抢了瓜子又从李忠明那儿要回来,“不是要紧事。”
李忠明手里瓜子没了转头就抢了顾月笙手里的,“我看你和傅渊他们走在一起,怎么那个冰块脸也在?”
许宴知:“我听傅渊唤东方为师兄。”
顾月笙一言未发就两手空空,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抢了黎仲舒手里的瓜子。
黎仲舒撇撇嘴,又想去抢许宴知手里的,“他俩竟然是是兄弟?”
许宴知一个侧身躲开黎仲舒的手,“谁知道呢?”
“不过,”她道:“东方问起了尽疏。”
李忠明扫一眼黎仲舒果断绕开走到顾月笙旁边,“尽疏?为何会问起他?”
黎仲舒两回都没得手,干脆搭上顾月笙的肩伺机而动,“尽疏是道长,东方令颐是钦天监的,他二人或许门派有所联系,会问起应该不是什么怪事。”
许宴知吃完手里,看准了黎仲舒要抢顾月笙手里瓜子的时机,先他一步抢了顾月笙的瓜子,“也是,没准只是随便问问。”
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的黎仲舒:“......”
莫名其妙又被抢了瓜子的顾月笙:“......”
目睹一切的李忠明没忍住笑出声,“哦豁。”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搞他!”
李忠明正欲看戏,岂料他二人直直冲着自己来了,他当即往许宴知身后躲,“诶,怎么是搞我啊?又不是我抢的,你俩知不知道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你俩倒是找渡危啊。”
许宴知笑眯眯躲开,看着李忠明被他俩折腾,“没办法,我人品好。”
“呸,臭不要脸。”
几人一路闹腾,难得多了鲜活。
闹腾过后又装得一本正经人模人样,洪辰溪在席位外等他们,见他们个个装得板正也没戳穿,对许宴知道:“再闹一会入席就迟了。”
李忠明连忙接话,“就是,说你们呢?何时才能像我和洪辰溪一样稳重一点?”
许宴知一抬眉,示意剩下的两个人,“搞他。”
黎仲舒作势要上前,被洪辰溪笑着打断,“行了,此处人多眼杂,别闹了。”
几人这才消停下来一道入席。
如今许宴知位居正二品,入席后便和他们分开落座。
周遭一水的藏青,许宴知面色淡淡坐在其中,时不时回应旁人寒暄。
后靳玄礼入席,宫宴正式开始。
鼓舞人心的话大差不差,官员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紧接着又下旨赐福宫外的百姓,最后谈到正事上——为宋盛践行。
宋盛豪情壮志,势要剿灭逆党,一番壮烈说辞下来天子欣慰,百官振奋。
许宴知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宫宴气氛高涨,歌舞不断,觥筹交错。
许宴知顺应气氛喝了几杯,扫一眼周遭喝得尽兴便借口退出席面到不远处的湖边亭透气。
“怎么升官了还板着脸?小小年纪总板着脸可不好。”
身后传来宋盛的爽朗的笑声,他朝亭中走来,“我说你啊,就是心事太重。”
许宴知淡笑,“宋将军怎么出来了?”
“出来方便的,正好瞧见你在这。”
他拍拍许宴知肩膀,“怎么?不高兴啊?”
“没有。”
“那就是担心了?”
许宴知轻扯唇角,“宋将军怎么知道?”
宋盛大大咧咧坐下,“你才多少岁?心里有点事一眼就看得出来,当然了是像我这样目光如炬之人才能看得出来。”
他仰头靠着扶手,“诶,你是担心我吧?”
“景王所设的佐禅堂在百姓眼中就是善事,他得的民心不少,我是担心你这一战怕是阻碍颇多。”
宋盛哈哈一笑,“许大人诶,不好打就不打了吗?”
“不是,我是说——”
宋盛抬手打断她的话,“渡危啊,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的情我领了。”
他面上是洒脱无羁的笑意,眼底是磐石般坚定,他深深望着许宴知,只说了四个字。
“我是将军。”
许宴知哑然,片刻后泄气般笑了,“晚辈知道了。”
宋盛一咧嘴放声大笑,“行了,不同你多说了,我还要回去喝酒呢,”他走出亭一步一步往宴席处走,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的,嗓音莫名苍凉,“这时候不喝尽兴,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许宴知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背影,身后有风吹拂,卷着衣摆飞扬。
“哟,许大人,咱家正找你呢。”
李公公寻到亭中来,“许大人,圣上见你迟迟没回来担心你出事就让咱家出来寻一寻。”
许宴知一笑,“我还能迷路不成?”
李公公也笑,“许大人,咱回去?”
“嗯,”她应声,和李公公一道往回走,“又是秋了。”
“再过几个月就又是冬了,这一晃又是一年。”
李公公短叹一声,“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嘛,一月接一月,一年又一年。”
许宴知冷不丁问道:“这身官袍适合我吗?”
李公公一顿,佯装没听懂,“这官袍是量身定制的,怎么会不合适呢?”
“若哪不合适就让制衣局再改改。”
许宴知轻抿唇,“不必改了,很合适。”
李公公有些不安,“许大人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她摇首浅笑,“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我爹和谢辞都说过我穿浅色好看。”
“我还以为深色不适合我呢。”
她又是一笑,“不过李公公也说了合适,那就是合适。”
李公公捕捉到她话中“也”字,没接话,只是笑。
适合和合适,总是有些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