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举信交由吴东泽,向宫中上报后以休养为由暂让黎仲舒停职配合都察院调查。
为避嫌,许宴知不好插手此事。
老宅传信来,许北溟进京问医,由许卿歌和许瀚森携子女陪同进京,问医同时领略京城繁华。
此信寄来本没什么意思,只因许宴知在京城为官,到底名声上还是一族,知会一声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许北溟早已吩咐人提前进京安排好住处,但许瀚森则说若不与许宴知同住怕是要惹出些闲言碎语来。
一来会引起对氏族非议,二来也会影响许宴知的官声。
故许瀚森提前一步进京亲自出面,先递了拜帖到许府,等了半日人倒是进去了,但依旧不见许宴知。
阿桃出面接待许瀚森。
许瀚森见是阿桃主理府中事务便未有轻蔑冒犯,好声好气同她表明来意。
阿桃听完将消息差人送到都察院。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传信的小厮回来附在阿桃耳边低语一阵,阿桃全程面色不变,听完传话便对许瀚森道:“大人说了,届时人来可直接住到府上,大人只一点要求,京中繁华,权贵遍地,诸位当谨言慎行莫要惹出事端。”
许瀚森连连点头,“是是,这些我们都知晓的。”
阿桃笑而不语。
许瀚森并未在许府住下,他在城门附近住下方便迎许北溟等人入京,届时再一同住入许府。
夜里许宴知回府,阿桃为其捏肩按摩时问起,“大人,真要让他们住到府中吗?”
许宴知闭目养神,嗓音散漫,“住便住吧,京中各路眼线盘踞,届时他们来却自找住处不知又会给多少人留下弹劾我的话柄。”
“我升任二品不久,正是被人议论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桃点点头,“知道了,府中会打点好的。”
她又道:“那我届时替你去城门迎一迎?”
许宴知想了想,“也好。”
阿桃又想到什么,说:“言舟少爷来信了,有给我的也有给你的,我放在桌上了。”
许宴知应一声,眼底浮上困倦,“明日再看吧。”
阿桃帮她散了头发,“先歇吧。”
“嗯。”
……
翌日。
许宴知出府时顺手拿过桌上的信,在入宫的马车上看信的内容。
信上内容不少,多是零碎的趣事,看得出许言舟活泼许多,在学宫中很是快活自在。
信看完马车刚好停在宫门口,她下了马车肩膀被人一拍,李忠明熟练的搭肩,“黎仲舒那事儿怎么样了?”
许宴知摇头,“不知道。”
“吴大人一句没透露?”
“我升任的风头未过,这个节骨眼上吴大人岂会同我透露?”
李忠明点点头,“也是,对了,小陆离京了?”
许宴知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不止你们都察院有暗探。”
“所以你们大理寺的暗探都是用来盯着我们都察院的?”
李忠明一撇嘴,“谁稀罕盯着你都察院?那是在城门口瞧见小陆出京,正好就报回来了。”
“怎么样?都察院没出什么事吧?”
许宴知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小陆能解决。”
李忠明打了个哈欠,“没事就好,一会儿我能去看看黎仲舒么?”
“翻墙的话,可以。”
李忠明:“那算了。”
“你哪日休沐?”
“怎么?”
“去登高望远,喝酒闲聊。”
许宴知顿一下,“怕是轻松不了。”
李忠明却道:“人若是一直紧绷着会出问题的,需要偶尔放松一下。”
许宴知没反驳,点头,“知道了,再看吧。”
李忠明拍拍她的肩,“太瘦了,多吃点吧你。”
许宴知随口一应,“知道了。”
朝堂乏味,枯燥,耐着性子听人扯皮、推卸责任、正事没说几句又因话中惹恼了别人将正事抛开同人争辩。
许宴知越听越烦,眉头紧锁已是不耐。
挨到下朝,出宫去都察院当值。
桌上的公文和各地方上呈的奏折永远都是高高一摞,处理完免不了手腕酸痛,肩上的旧伤也不放过她,常会作痛。
一转眼又是入夜,眼前仍有几本没批阅的奏折。
批阅完回府,这一日便又过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许北溟一行人抵京,阿桃带了小厮也到城门口相迎,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错来。
一行人住进许府,许怀玉悄悄扯了扯许廷的衣袖,“这府邸也太大了吧?”
许廷点点头,“瞧着好像比老宅还大,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啊?”
许瀚森咳一声,瞪一眼他二人,“别乱说话。”
许廷摸摸鼻尖,“知道了爹。”
许卿歌扶着许北溟,瞧了一眼堂中摆设,没忍住道:“爹,这府中当真是气派。”
许北溟面色如常,并未接话。
许若桓拉着许芳华的手追着许卿歌喊道:“娘,娘,好大啊。”
许卿歌眼神制止许若桓,许芳华见状连忙捂上许若桓的嘴将其拉到一边。
阿桃给众人上茶,笑道:“大人还在当值,诸位稍作休息,一会儿我让人带诸位回房休息。”
许瀚森笑道:“有劳阿桃姑娘了。”
阿桃淡笑,领着人退出去。
许北溟用拐杖杵杵地,咳一声,说:“京城繁华规矩也多,此来我是问医,闲暇时你们可以带着孩子去转一转,但不可给我惹事。”
许氏在世家中虽也有名声威望,但毕竟主家离京多年威望不比从前,朝中又有意打压氏族,如今许氏在京城怕是还不抵许宴知一人的威望。
说到底,世家已在没落。
许氏中除许宴知外也只有许洛慈能堪大任,如今许宴知年纪轻轻位居二品,更是风头无两,一行人前来暂住许府,又瞧见了府邸气派宏大,心中多少都有些犯嘀咕。
许卿歌点头,“知道了爹。”
许瀚森拉过两个孩子的手,两个孩子齐声说:“知道了曾祖父。”
之后众人被带到各自的院子休息,晚膳时许宴知还未回来,众人落座也不动筷,阿桃见状淡笑道:“诸位不必等大人回来。”
许北溟还想说什么被许卿歌拉了一下衣角,许卿歌对阿桃说:“阿桃姑娘,这主人家不在,我们怎好失礼?”
阿桃笑盈盈的,“大人说过了,京中规矩多,但大人府上不讲究这些,大人既说了让我好好招待诸位,又怎能让诸位一直饿着呢?”
“大人晚归是因公务繁忙,诸位海涵。”
阿桃言尽于此,动不动筷全凭他们心意。
桌上的几个小崽子饿得不行,眼巴巴盯着许北溟,他低低叹一声,“到了别人的地方就该守别人的规矩,动筷吧。”
小崽子们急不可耐想去夹菜,被许卿歌和许北溟冷眼制止,许卿歌先夹菜到许北溟碗中,等许北溟吃了底下的小崽子们才能夹菜。
阿桃在外远远望了一眼,心中感叹世家到底是世家,规矩繁琐。
入夜后许宴知回府,一进正堂便瞧见七个人正襟危坐,见她进来除许北溟外其余人都站起来相迎。
许宴知微滞,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迎自己心底泛起无奈,她走上前,“怎么都在这?京中有夜市,该去逛逛的。”
许瀚森干笑两声,“这来了府上不见主家就出去闲逛总归是不好的。”
许宴知一摆手,“我府上没那么多规矩,我整日繁忙无暇作陪,你们还要一直等着我不成?”
阿桃走过来,“大人,饭菜备好了。”
许宴知应声朝里走,望了一眼许北溟又对他们道:“既然重规矩,那到了我府上就要守我的规矩。”
“眼下夜市正热闹,去逛逛吧。”
许卿歌和许瀚森看向许北溟,见他抬手一挥便是松了口,当即道:“那我们带孩子们出去逛逛。”
许宴知不再多言,径自朝里走。
正用着晚膳,许北溟坐到桌旁看着她吃,她本以为许北溟要同说规矩之事,却听他道:“前些时日京中出了乱子,你可有事?”
许宴知筷子一顿,笑了,“有,手废了。”
许北溟一默,半晌叹道:“你不必对我如此戒备话中夹讽,我好歹是长辈,对你关怀也是应当的。”
“墨玉戒洛慈已经收下了,我也老了,对你没有所图。”
许宴知眉眼微垂,口吻放缓,“我也没骗您,”捏筷的手一抬,“我此后不能握刀射箭。”
“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许宴知笑一下,继续用膳,“无所谓的。”
她微顿片刻,“您此来京中问医,是有何不适?”
“近日胸痛,时常气喘。”
许宴知点头,“我认识有一位太医,回头我请他为您把把脉。”
许北溟:“若是太麻烦就不必了。”
“京中大多捧高踩低,您不常在京中露面便少了盛名,若要求问明医怕是一时半会排不到您头上,您要排明医号诊,怕是病也拖不起,不如太医先诊治着您慢慢排。”
许北溟静默一瞬,身上的凌厉锐气褪去,此刻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腰背习惯挺直却也扛不住年岁增长微见佝偻,他望着许宴知不由低喃,“你真的很像你父亲。”
他眸色恍然,似是忆起从前,“那时候你父亲还小,喜好读书,常因念书误了用膳的时辰,你祖父以为他挑食还罚了他,不让他晚间用膳。”
“后来我便让他夜中到我院里来用膳,”他一捋胡须,嘴角含笑,“他那时同我亲近,什么话都愿意同我说,趁着用膳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年纪小,脑子活络,说话也快,真像小鸟似的。”
“府中规矩多,偏他最不爱守规矩,坐着两条腿还翘着晃个不停,坐没坐相。”
“你父亲那一辈只有他最争气,为了娶你母亲……”
许宴知静静听着,将筷子放下。
许北溟见状连忙道:“不说了不说了,你继续用膳吧,我先回去休息。”
许宴知摇首:“您再说说我父亲吧。”
“我想听听我父亲的过往。”
“毕竟这世上多一个人记着我父亲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