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都,日蚀之事的后续发展却远超宁远的预料。
城里已是宵禁,家家户户的大门都关着,可在漆黑一片中,又透出点点火光。
这一夜睡不着的人远不止徐良弼。
官邸中传来细碎絮语,吏部侍郎魏泾正在书房中发愣,桌上的茶水早已没了热气,新得的字帖画卷也没了兴趣,心中思潮翻滚不能止住,呆坐了这半夜只觉心力交瘁,头晕目眩。
吏部负责考核、任免四品以下官员,在六部中是个最有油水可捞的地方,每回地方官员回京述职都免不了上门走动,送些土仪礼物以表亲近。
魏泾平日里也没少收下面人的冰炭孝敬,家中陈设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精品,古拙雅致,非是常人能见。
他们这等依附在朝廷这棵树上吸食汁液的害虫在太平时节还能作威作福,若是局势一有动荡,哪里能讨的了好?
正忧心,却突然听闻外头隐隐传来一阵骚动,不由有些迁怒,推门便要呵斥家中仆婢。
还不等他开口,就见垂花门外涌进来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不由脸色大变,双股战战。
一个黄门昂首而来,用尖细的嗓音唱道:“陛下有旨!兹有吏部侍郎魏泾,结党懈职尸位素餐,懈怠职责以权谋私,欺君罔上有负皇恩。着革去吏部侍郎之职,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府内家产全数充入国库,钦此!”
魏泾脸色惨白,嘴上却犹自叫道:“冤枉啊!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那黄门假笑着转身走了,毫不理会喊冤的魏泾。
魏泾心中大为惶恐,莫不是有人想借日蚀扳倒自己?宰辅为何不救自己?就不怕自己咬出他侵占田地、结党擅权之事吗?
神情恍惚的被甲士押下去,就见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火光冲天!处处是凄厉叫喊声!
不远处的太尉府中,一队禁军正与府兵交手,外墙下满是尸身,鲜血汇成溪流!
囚车中还有几个熟人,中书省门下平章事、给事中、尚书省左仆射,除了宰辅,派系中的其他成员都在这儿了。
当今陛下不过十五岁,先前被太后以年少为由压制夺权,政事全被身为太后兄长的太尉把持在手中。
却不想这少年君王如此果断,大破大立,竟然甘冒奇险,瞒过宫中太后一举夺回权柄!
回过头来想想,恐怕这位陛下是有意放任朝堂之上太尉与宰辅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
魏泾如此想着,却见禁军甲士将窦太尉提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
窦太尉额上满是鲜血,形容狼狈,口中还在叫骂不止。
“岂有此理!我乃当朝太尉,你安敢如此对我!”
那黄门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给领头军士使了个眼色,那军士提剑在手,揪住窦太尉头发,一剑将他枭首!
黄门用木匣子将窦太尉首级盛了,骑上马匹往宫中去了。
囚车中魏泾众人已是面如死灰,自以为死期将至。
黄门携了木匣入宫,直奔御书房而去。
小皇帝正在桌案前凝神观看一幅画卷,见得黄门进来,目光便落在他怀中木匣上。
黄门打开木匣,恭敬的摆在桌案上,却见桌案上已有一个鬓发花白,怒目圆睁的人头!
小皇帝面不改色,命人传了膳食,毫不避讳眼前两个狰狞人头,就这么用起肉粥来。
“后人无能,竟让这等货色窃了权柄。”
小皇帝目色冷厉如霜,瞥了一眼画中瑟瑟发抖的人影,嗤道:“长于妇人之手,忧惧之劳,未尝经心;不知稼穑艰难,纵情酒色。把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与他人,未尝知忧,未尝知惧。信哉斯言也!虽欲不危亡,不可得已。我曾氏何其不幸,竟生出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那黄门恭敬道:“陛下且熄了雷霆之怒,还是先把首尾处理干净才是。”
小皇帝微微一叹,“此番入世,我确是已无退路,不成功便成仁。”
顿了顿又道:“你且去将那窦氏女了结了,对外只道是她因兄长身亡之故忧思惊惧,失手摔了灯盏。”
黄门应诺而去,片刻功夫,就听得宫中侍女大呼之声,言道太后所居之章台殿失火。
此时东方已是即白,启明星耀,太阴暗淡。
小皇帝看着画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冷然道:“你且安生些,我或可留你性命。你虽不成器,却也是我这一支仅存的男丁了,我也不想痛下杀手!”
画中人连连点头,缩在一块山石后不敢看他。
小皇帝这才面露笑意,“从此之后,我便是曾沛了。你放心,我只为本朝延续,若是能成此事,你便也有数百年的福分可享。”
龙脉微微一震,随即亲密的缠上曾沛,欢欣鼓舞不已。
曾沛微微闭眼,阴世龙庭中的气数尽皆被抽出,龙脉得此助益,立时威势大涨!
一道辉煌金气冲天而起,朝廷气运天柱猛地往上窜了一窜,数道细密灵光扩散,联通山川城郭、田野河流。
灿烂的金光中隐隐有丝青色生出,令众修行者大跌眼镜,想不明白怎的朝廷气数受此一劫反倒绵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