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许久的修为终于有松动的迹象，天雷滚滚，雷声轰鸣。
混乱的人界恍若有一瞬间的寂静，就连逃到人界的神仙也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天。
那般声势浩大的雷劫，有多少年不曾出现了？
众所周知，雷劫越强，天赋越强，上限越高。
人界修仙者飞升以后，无一不是神界最低等的小仙，但天赋异禀者从来不在此列。
例如——
江年。
升仙台危机重重，杀疯了的神界之人甚至专门守着升仙台诛杀新晋神明，他们看不到雷劫，只见到升仙台灵力涌动，这表示又有人飞升了。
诸人摩拳擦掌，眼睛发红，已经想好了把这个小仙大卸八块的姿势，出手以后，死的，竟是自己。
新晋神明江年，人族，无神位，实力，中阶。
神位由天道亲自授予，例如上古神。神界神明多如牛毛，有神位者寥寥无几，而神明之间以实力划分，大境界分为上中下初等四阶。
一飞升就是中阶实力，罕见程度堪比有神位的神明。
江年凌厉的眸中含着淡淡的杀气，左手手腕上的发带早已在雷劫中灰飞烟灭。
这里就是神界，顾零心心念念的地方。
江年扫了眼四周的环境，神界比之人界糟糕的太多，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他垂眸，瞥过左手手腕，而后转身跳下升仙台。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花朵在荒芜的原野里死去，绝望的哭喊响彻云霄。
神界、人界亦或是其余各界皆是死伤无数，没有了新生，上九天到处都是死亡的底色。
顾生眉眼间流淌着潇洒不羁的恣意，那些死亡、糜烂的景象映在他眼里，却又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难得没有喝酒，负手而立，眺望远方，风吹拂着他墨绿色的长袍，好似整个人都要随风远去了。
顾零看着他，师徒两人已经沉默了许久，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顾生的心意，但还是说了一句话。
“师父，你会死的。”
耗尽灵力，将自己作为新生的力量注入上九天，修复这个混乱的世界。
顾生回过头，那双眸看尽月落乌啼、花开花落，此刻含着些悲悯，又好似有点释然，顾零看不透，懂不了。
“阿零，我从未活过。”
顾零眼里是真切的疑惑，可顾生没有再为她解惑了。
就像是儿时那样，顾生宽大的手掌落在顾零头顶，毫不客气地揉乱了她的头发，轻轻笑着。
“阿零，为师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
“这世间最盛大的……万物复苏之景。”
枯败的草重新长出嫩芽，干枯的树枝长出新叶，枯萎的花朵重新盛开，腐朽的生命迎来新的轮回。
坚守本心者将迈入新的纪元，展开全新的历史版图；疯魔者则为新纪元的到来添上一具尸骨。
山川葱郁，湖泊清澈，山涧的泉水叮叮咚咚，树梢上有鸟儿高歌。
这个灰败的世界在一瞬间焕发出生机。
而代价，是顾生。
顾生与顾零不同，他完完全全是由世界本源幻化而来，也就是说，当他回归世界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剩下。
顾，是回顾的顾。
当生命有了思想，他的一切都不可预测。
即便顾生是为了这场劫难而被天道创造出来，天道也不能保证顾生真的会如祂原先设想的那般奉献自我。
所以祂希望顾生多回顾过去，想一想他的初衷，想一想他见过的芸芸众生。
祂给了顾生一切，至高无上的地位，无可匹敌的实力，当然，还有细腻的思想感情。
他的牵绊越多，赴死的时候就越慷慨无畏。
但是时光太长了，他在漫长的岁月中只体会到了无尽的孤独，于是万物被他看在眼里，又不被他放进心里。
他活成了一阵风。
现在，顾生回归了世界，从今往后，清风是他，细雨是他，山川是他，江河是他……
生，是生生不息的生啊……
……
顾零想，她现在应该流几滴眼泪，表情应该悲伤一些，最不济眼眶也应该红一下，可是没有。
她既没有那些丰富的情绪，也不愿在这种时候进行无聊的伪装。
谁让……那是顾生呢。
这时候所有的伪装都显得低劣，顾生在最后关头也不会想要看她拙劣的表演。
于是顾零只是站在那儿，表情堪称冷漠地见证了顾生的逝去。
后面的一切都简单了。
凤凰族由于自身浴火重生的种族特点，在浩劫来临时面对死亡的威胁显得从容许多，失去理智胡乱杀人的凤族人不是没有，只是相对较少。
而那些疯魔者将会在冥界的地府接受惩罚，随后才会投入轮回。
浩劫以后，凤族族人的数量急剧减少，缩减至原本的十之一二，幸而大多数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去世，只待几千年后浴火重生便是。
顺带一提，浴火重生的凤凰没有死之前的记忆。
秩序重新建立以后，上九天逐渐走上正轨，神界恢复了秩序井然的样子，处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如曾经凤修染梦中的景象一般，他与顾零成婚了。
在上九天，结为夫妻时，二人之间会生成一根红线，缘尽则线断。
这根线除却在结为夫妻的那一刻会显现出来，平时只有特意注入灵力才会显现。
洞房过后，凤修染与顾零十指相扣，一根红线系在双方手腕上，将二人连接起来。
凤修染看得目不转睛，分明碰不到那根红线，非得伸出手指在红线的位置划来划去，好似多来几遍就能把那红线攥在手里。
顾零把凤修染捞进怀里，亲了亲他的侧脸：“一根线而已，有那么好看吗？”
“这是红线！红线！”
“好好好。”顾零无奈应声。
凤修染自个儿生了会儿闷气，情绪有点低落，顾零觉得不对劲，便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凤修染这时候也顾不上低落了，气得要下床，起身的时候扯到某处，痛得龇牙咧嘴，眼里一下子有了泪花。
他一脸凶巴巴的，顾零以为他要骂人，却没想到他转过身背对着顾零，语气闷闷地说了句：“我不跟你好了。”
小凤凰可爱的不得了，顾零去抱他，他就把顾零的手拿开，如此反复了几次，顾零总算抱得美人归。
顾零环着他的腰，下巴搁在肩窝处，微微侧过脸就能吻到凤修染的耳朵。
顾零特意软了语调，也不说什么别的，只一个劲儿地喊：“修染~小凤凰~”
凤修染被她磨得没了脾气，但还是端着架子，耳根子慢慢红了。
最后是一声饱含笑意与宠溺的：“宝宝。”
什么虎狼之词。
“你别乱叫！”
他以为自己很凶，实际上脸颊连着耳后红了一片，眸中含着春情。
顾零哄他：“高兴了吗？”
凤修染转过身把顾零扑倒，眉眼间是一贯的骄矜：“给你个机会让我更高兴，做不做？”
顾零掐着他的腰，眉梢轻挑：“还做？”
凤修染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骂了句不正经，捂住她的嘴：“好好听我说话。”
顾零眼中满是笑意地看着他，凤修染嘴角向上，说道：“等我浴火重生以后，你要去凤凰族族地找我，把红线续上，听到没？”
既然是浴火重生，那便是死过一次，红线自然就断了。
顾零没说话，凤修染把手拿开又问了一遍，顾零道：“那时候你不是没有记忆吗？”
“名字、样貌都不会变，你就当我失忆了呗。”
顾零的手无意识地在凤修染腰上揉捏，过了会儿，她问：“你会对我一见钟情吗？”
“哼！想得美。”凤修染傲娇地回了一句。
事实上对于凤修染来说，他对顾零一见钟情的概率很低，即便是真的一见钟情了，以他的性子，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各种别扭，估计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凤修染又别扭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一定会喜欢你的。”
可惜对于顾零来说，同样的人，同样的心理路程和感情变化，就好像一个精彩纷呈的故事提前知道了所有的高能剧情点，那么这个故事再怎么精彩也少了点滋味。
好奇和探索的本能，是她自有意识起就在陪伴她的东西。
所以——
“我也喜欢你。”顾零翻身把凤修染压在身下，“做吗？”
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动作。
被翻红浪，芙蓉帐暖，又是一番极致的缠绵。
……
顾零和凤修染在神界玩腻了就会去别的地方看看，二人在人界时遇到过江年，那时的江年已经是剑宗德高望重的宗主。
神明在人界多有限制，但江年仍旧留在了人界，守着剑宗，将其发扬光大。
他见到顾零的时候盯着顾零的眼睛看了许久，直到凤修染不满地挡在顾零面前。
江年忽然笑了，他只道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顾零注意到江年手腕上的发带不见了。
顾零与江年之间的那根说不清道不明的“线”终究是断了。
顾零回他：“好久不见。”
仅此而已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实在不适合坐下来细细回忆。
叶舒看着离开的两人，随意问了句：“宗主，那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不留下多聊聊？”
“我们不是朋友，没什么可聊的。”
一个是他的爱而不得，一个是他的情敌。
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况且，他也没有输的很彻底，不是吗？
……
凤修染终究走到了生命的结尾，他离开的时候化为一道凤凰的虚影回归了梧桐树的怀抱。
与此同时，两人之间的那根红线，断了。
下一次重生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
或许是五千年，七千年，又或者更久，谁也说不清楚。
凤凰浴火，那该是一幅极其壮观震撼的景象吧。顾零这么想着。
她一路走走停停，嗅春花烂漫，看夏荷摇曳，听秋叶沙沙，赏冬雪纷纷。
偶尔的时候，会想起顾生。
她这只石头妖怪啊，寿命实在长的离谱，走遍了上九天也还是活蹦乱跳。
日子越过越无聊，她坐在一棵花树下沉沉睡去，从此不知春秋。
某一天被一个自称系统的家伙吵醒，从此开启了穿梭世界的旅程。
在顾零看来这是一段奇遇，但只有系统知道，自顾生离去后，他一直跟在顾零身边。
顾零是他的主人养大的孩子。
系统明白顾生的寂寞，许是爱屋及乌，他就是见不得顾零一个人。
所以啊——
“你要跟我去穿梭世界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