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与官斗,凡高位者所言尽皆正确,就算有错,也是下位者理解的不到位……
凡此种种,都让东方明月心烦意乱,
若是诸侯叛乱,世家引导,又或者是野心家掀起的动乱,她东方明月都可以毫不留情的解决一切问题,斩杀所有的敌人,
但偏偏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没有诸侯世家参与,也没有野心家借此闹事,
甚至于说,起义爆发的地点是自己一手推动修建的运河,
如此境况,无疑说明自己已经把这些普通人逼到了极点,
想到这里,东方明月的双眸又眯了起来。
不该如此才是,明明从一开始,自己就提高了修建运河的待遇,甚至考虑到了中间的那些许贪腐,特地提高了对应的物资供给,以保障运河的修建,
给出的待遇最少能让这些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活下去才是。
东方明月清楚,这片土地上都是些最朴素,最安于稳定的人,只要能够活下去,只要还能看到希望,他们就不会去挑起事端,
但现在……
那群混账到底拿了多少?明明审讯的结果是拿了两成,何至于如此这般?
看着眼前之人那颤抖的手,看着他越来越低的脑袋,看着那只敢盯着脚底的视线,
东方明月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她本以为自己见到的应该是一个当世枭雄,有着不俗的气魄,有着侵吞天下的勇气,有着自己的信念,有着足够的决心,
但现在,东方明月清楚的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卑微而又平凡的普通人。
如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因为种种原因,因为过往的经历,变得畏惧这,畏惧那,畏畏缩缩,没有让她眼前一亮的勇气。
明明是敢于向强者挥刀的勇者,却也只是这般模样。
这样的人杀了又能改变什么,搅得明临帝国风风雨雨的反王竟是这样一副模样,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自己这皇帝当的就真的有这么差吗?
以至于这神州大地最朴素的百姓都把自己当做了敌人。
唉……
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东方明月拿起了酒壶,为对面的反王倒上了一杯,声音依旧如邻家女孩那般温婉动听。
“喝杯酒缓缓,月色如此美好,让朕一人唱这独角戏,总归是不好?”
话音落下,一直低着头的陈三猛地抬起了头,颤抖的身躯好似抽搐了一般,晃动不停,双目更是紧紧盯着东方明月,带着几分畏惧,带着几分藏在深处的愤怒。
让东方明月感到些许诧异的眼神只维持了一瞬,又随着陈三低下的脑袋消失不见,
在东方明月的注视下,陈三用那颤抖的手拿起了面前的杯子,绷着一张脸,一口将酒水饮下。
淡淡的花香在唇齿之间回荡,柔和的酒水顺着喉腔滑入陈三的腹中,丝丝灵力滋润着他那因早些年过度劳累而满是暗伤的身体。
不同于想象中的灼辣,这杯酒带给陈三的是从未有过的美好体验。
以至于放下酒杯的同时,冷静了不少的陈三诧异的看向了面前的东方明月。
“味道如何?”
“人间绝味。”
陈三的声音仍有些颤抖,但较之之前已经好上了许多,东方明月也不揭穿,就这么又为陈三倒上了一杯。
“没想过可能有毒?”
“你也喝了。”
听着那越来越平静的声音,看着身体缓了过来,不再颤抖,不再畏惧的陈三,东方明月微微颔首。
这才有几分反王的姿态,之前那般多少有些太过平凡了。
视线相交,东方明月清楚的看见,那藏于陈三瞳孔深处的不甘与愤懑,藏得很深,却瞒不过东方明月的双眼。
“为何突然就不怕了?或许你求个饶,称个臣,朕未尝没有饶你一命的可能。”
嗫嚅了几下,陈三的脸上多出了一抹苦涩。
“怎么可能不怕。”
“跪在地上,向朕称臣,解散了这叛军,朕可以饶你一命。”
说完,东方明月就静静的端起酒杯,轻抿酒水,等待着陈三的答复。
叛乱已经掀起,战火已经蔓延,给对方留条活路,已是东方明月最大的仁慈。
石桌对面,低着头的陈三双拳捏紧,青筋暴起,脸上的神色一会青一会白,脑中的情绪不断翻涌,
许久许久,就在东方明月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复之时,拳头与石桌的碰撞声传入她的耳畔,
“哗!”
在东方明月惊愕的目光中,那由她亲手倒出的酒水被泼在了她的脸上。
“好!好的很!”
擦去脸上的水渍,东方明月也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泼来的酒水她看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未在第一时间挡住那酒水,而是任由那酒水洒在了自己脸上。
愤怒吗?
有一些,一个普通的凡人,胆敢如此侮辱于她,自是有些愤怒的,
但在愤怒之余,东方明月诧异的发现,自己竟不觉得奇怪。
她好似累了,真的累了,从未有过的累。
石桌对面,在热血上头,酒水被泼出去的那一刻,大脑再次清醒过来的陈三就惶恐的低下了头,默默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许久许久,全身都在颤抖的陈三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在惶恐之下他又一次抬起了头,
入眼,那恍若神明般的存在就这么静静的拿着手帕擦干了自己那白皙的脸颊,望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把自己抽筋扒皮的愤慨,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一个人发着呆。
良久,有些沙哑,有些疲惫的声音在陈三耳畔响起。
“为什么?就这么想死吗?”
听着这疲惫至极却仍高高在上的声音,一股无名的怒火在陈三心中升腾,过往经历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同眼前这高高在上的身影交织,
陈三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他只知道等自己缓过来时,自己已经站起了身,朝那对面的帝王吼了许久许久。
吼的很脏,吼的声音很大,亦如那村头吵架一般,充满了粗鄙之言,
陈三记不得自己骂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冲着那高高在上的女帝大声咆哮,
说着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愤慨,
高高在上,永远的高高在上,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施舍,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好似自己这些人就该死一般。
凭什么?
那些贪官污吏没人管,那些比恶鬼都凶残的狗腿没人管,那些将他们逼上绝路的恶徒没人管,
倒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反的他们,就活该死在这无人的角落,以残忍最苦最累的方式死去,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