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之俊圆满完成接应红薯的任务回京,前脚刚跨进府邸大门,就发现三儿子金成铭急急忙忙正准备出门。金成铭走得急,没抬头看人,差点与爹撞在一起。
金之俊很恼火,这个儿子自从定亲的刘淑英被卖为奴后,其魂魄就跟着刘淑英走了,整天魂不守舍,愁眉不展的样子。金之俊对金成铭猛喝一声,孽子!金成铭这才收住脚步,惊恐的垂手站在爹面前不敢说话。
金之俊娘子听见吼声,赶紧出来,对金成铭假装大骂两声,你这个混账,你爹一回来就忙不迭的往外跑,还不赶紧给我回去。
金成铭醒悟过来,对金之俊低低说了一声,请爹原谅。说完就低头回到院里。
金之俊皱眉看看娘子,对娘子这种惯着儿子的作法很不满意,但因为刚到家,马上就发脾气总是不好的,鼻子里重重的哼一声,气咻咻走进院里。
金之俊三儿子金成铭已经举行了弱冠礼,到了娶妻的年龄,自幼他和刘驹其的二女儿刘淑英定了亲。金成铭不喜欢读书,喜欢练武,他的志向就是要像爹那样领兵打仗建功立业,但金成铭虽然喜欢练武,却自小身子单薄,不是练武的料,直到长大成人,书没读成,武也没练好,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未定型人。
虽然学业武业未定型,但金成铭的性格与他爹的德行相反,他爹当过几次叛徒,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金成铭的性格却是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做事从来不计较行为后果,自己想干嘛就干嘛。
金之俊对这个儿子的德行十分烦恼和担忧,烦恼的是,这个儿子不计后果的行为,最终会给自己惹下灾祸,担忧的是,这个儿子如此性格没人降得住,他的人生何去何从?金之俊就经常骂金成铭是混世魔王,但再怎么骂,金成铭依然我行我素。
一次,金成铭在外与人打架,打输了,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回来后使阴招,将对方的小妾绿了,小妾不堪受辱,觉得没脸见人,一根绳子挂屋梁上吊死了。对方叫嚣非要金成铭陪命不可,但碍于金之俊是兵部侍郎,不敢惹,金之俊赔了一些银子,对方便不再追究了事。为这事,金之俊将金成铭吊在树上用鞭子抽,抽得他皮开肉绽,直到被爹打得昏死过去,也咬牙不吭一声。
金之俊实在无法,只好放弃了对这个儿子的管教,只是希望他早日自立门户,不再在他眼前晃悠,眼不见心不烦就算烧了高香。
后来金成铭与刘驹其的二女儿刘淑英定了亲,刘淑英比金成铭长一岁,不仅肤白如玉,面若桃花,而且温柔可人,金成铭对刘淑英十分喜欢,定亲后,他的心就被刘淑英的温柔和漂亮栓住了,不羁的性格也改变了很多。
其实金成铭与刘淑英两人自小是相识的,没定亲前,两人偶尔还能见上一面,定亲后,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要求,两人就不敢再相见,虽然社会习俗不能让两人相见,但不是就不能见,只要想见,就必定有一万个能见的理由和豹子胆。
金成铭是自带豹子胆的,为了见刘淑英,他什么事都敢做,但只有他一个人有豹子胆还不行,还得让刘淑英也有豹子胆。
刘淑英自小是在女德教育下长大的,她自然是没有豹子胆的,但青春期的女人一旦有萌动的欲望,就会成为不可抗力的诱惑。
豹子胆没长在刘淑英身上,而是长在了刘淑英的丫环梅子身上。
梅子自小死了爹娘,被舅舅卖到了刘家,刘家就让梅子做了刘淑英的贴身丫头。梅子比刘淑英又长一岁,从小就伶牙俐齿,是个很有心计的人。
梅子自小陪伴着主子刘淑英长大,对主子百般讨好,尽心尽力服侍,颇受刘淑英信任,在这个有主子和奴才的年代,主子与奴才本是一对矛盾,但也是一种平衡。如果没有这种平衡,主子要过花前月下的生活,在这个封建时代,离开奴才的尽心竭力就很难实现。
梅子对主子的心思最有灵犀,一来二去,梅子的红娘角色就扮演成功,金成铭与刘淑英两人都处于青春期,两人私下一见面就是干柴见到了烈火,不燃烧都不行,燃烧的结果,是两人提前完成了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
不过,三人都以为,金成铭和刘淑英是已经定亲的,即或被发现端倪,大不了提前娶亲即可,事情也不至于会荒唐到何种地步。所以,婚前的相见和苟且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不曾想,世事难料,刘淑英的爹刘驹奇,因为在押运粮草中遇到泥石流的天灾,贻误了押送时间,被黄台吉斩首,黄台吉很生气,因为刘驹奇的延误,差点要了四皇子叶布书的命,黄台吉不仅当场斩了刘驹奇,还将他的家眷全都卖身为奴,有的被教坊司收押,有的被卖给地主或商人作奴仆,刘淑英和梅子就被京郊一户姓白的大地主买了去,从此刘淑英和金成铭就天各一方,刘淑英终日以泪洗面,度日如年。
金成铭哪能容忍自己的心上人被卖为奴仆,白地主买了刘淑英,金成铭就按捺不住思念刘淑英的欲望,悄悄来到地主家大门外的一棵杨树下,躲在杨树下偷窥,这一偷窥可不得了!只见刘淑英跪在院里的地上,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鞭子,用鞭子指着刘淑英破口大骂,刘淑英跪地不敢动弹,男人骂完,一把抓住刘淑英的头发,将刘淑英的脸仰起来,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刘淑英的脸上顿时出现几道鲜红的血痕。
看着眼前的一切,金成铭的嘴唇咬出了血也没感到疼痛,按照他的性子,冲进屋里救出心上人才是最正确的行动,但他的冲动被自己少有的理性战胜了,英雄救美不在一时的鲁莽,不是说不叫的狗咬人才痛吗?
金成铭一直等到梅子出来,向梅子使个眼色,梅子会意,跟着金成铭来到一个没人的废窑外,金成铭告诉梅子,要梅子与刘淑英做好今天晚上逃跑的准备,他要英雄救美。
刘淑英和梅子将自己住的破屋墙上拆开一个洞,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半夜时分,金成铭一把火烧着了地主家的宅子,刘淑英和梅子跑出洞外,坐上金成铭准备的马车,径直逃回金家。金成铭半夜放火,原本只是想在人们救火的时候,趁乱救出刘淑英,没想到,恰逢半夜起风,火趁风威,风助火势,白地主家的宅院全是易燃材料,瞬间化为灰烬,家财毁于一旦,家人亦无人幸免。
县衙杵作查勘了现场,白地主新买的刘淑英和梅子两个奴仆还没来得及在县衙报户口,杵作按照地主家被烧死的原户口人员一一验过,对白姓地主家作了绝户登记。
金成铭将刘淑英两人藏在金家,但两个大活人怎么藏得住?不得已,金成铭自然不敢告诉老爹,幸而老爹不是在军营就是在率兵打仗的路上,现在又到了福建接运红薯,金成铭就寻求娘的帮助,他没有对娘说自己烧了地主家的宅院,只说买刘淑英的那家地主失火,全家人都被烧死了,刘淑英主仆两人逃到了他家避难。
金成铭的娘自小对金成铭是毫无原则的溺爱,她自然知道,官宦人家藏匿罪臣之女的后果,她很慌张,也很无奈,只好让她娘家的哥出面,悄悄找到一个姓王的牙人,伪造了文书,隐瞒了刘淑英和梅子的真实身份,将刘淑英和梅子两人卖给人做妾。
做妾,对刘淑英来说,虽然仍然是下人,但终归比卖到妓院要好得多。金成铭与刘淑英抱头痛哭,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两人相约,如果有机会或者转机或者下辈子,两人就是私奔也要做夫妻。
自从刘淑英被卖作他人妾以后,金成铭受到放火劫人的惊吓,对自己的行为也收敛了一些,只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跑到买妾的这家人去悄悄看望刘淑英,他仍然盼着有天能使刘淑英云开雾散,重见天日,自己与刘淑英有重拾旧梦的幸福。
今天因为想见刘淑英的面,就心急火燎的往外走,没想到爹回来了,走得太急,差点与爹撞个满怀,被爹骂了孽种,金成铭只好懊恼的返回屋里。
金之俊回到京城第二天,带着《金薯传习录》书稿参加早朝。
到苏禄国买红薯的兵部官员汇报了买红薯和运输红薯的情况,闲话不多说,从苏禄国到底运回多少红薯没过秤,反正除了两艘运兵和后勤物资的船,其余的船全部装得实在装不下为止,好在一路顺风顺水,保质保量完成了任务。
黄台吉对兵部完成任务非常满意,他想象着一船一船色泽鲜亮的红薯被从船上卸下来,那不是一船一船的红薯,那是一船一船闪亮的金子,不,是比金子还要重要的宝贝。
同时让他感到自豪和欣慰的,还有他兵部的将军,这些将军不仅能带兵打仗,还能执行涉及国计民生的重大任务,虽然到苏禄国运红薯的任务是以武力被要挟的。
兵部汇报结束,金之俊就开始汇报他到福建接应红薯和红薯分配情况,汇报完,就将带来的《金薯传习录》书稿呈上。
李公公接过书稿,毕恭毕敬放到黄台吉御案上,黄台吉拿过书稿一看书名,《金薯传习录》?再看看放在御案桌上的那本《红薯传习录》,心里好生奇怪,再看看两本书的目录,几乎一模一样!
黄台吉疑惑的问金之俊,这是什么意思?
金之俊站在殿下,不知道皇上拿着两本什么书在看,就满脸得意,说自己在福建的时候,对福建推广红薯种植的做法非常赞赏,福建巡抚金学曾就推荐了一个名叫陈世元商人写的书,说这书是陈世元写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写好的,现在有了大量的红薯推广,请皇上批准,将书印发到各省,对红薯推广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金之俊说完,就为福建巡抚金学曾和写书的陈世元请功。
黄台吉一边皱眉听着金之俊的汇报,一边不断的看看两本书的书名,两本书的目录,又核对了几篇内容,越看越迷惑,《红薯传习录》是姜祖飞写的,姜祖飞也是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写成,而且已经印发到各省了,怎么现在又出了一个写书的人,这个写书的人只是将书名改了一个字,里面的目录和内容几乎都是一样的。
那个名叫陈世元的商人为什么要剽窃这本书?他的意图是什么?金之俊难道不知道这本书已经印发到各省了,为什么还要帮助写书的人作假,还要为他们请功?金之俊如果是被商人陈世元蒙蔽的,但巡抚金学曾为什么要为陈世元推荐这本书?难道他们三人是共同作弊?这种作弊的手段太小儿科,为什么....?
疑问实在太多,黄台吉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黄台吉不说话,让李公公将书稿《金薯传习录》和《红薯传习录》一并拿给金之俊看,金之俊接过两本书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已经有了一本与《金薯传习录》几乎一模一样的书?
金之俊抬头看着黄台吉,见黄台吉正在用恼怒的眼神看着自己,金之俊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将头磕得砰砰响,说卑职并不知道已经有了《红薯传习录》的书,请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