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们难得遇到了一处可以帮忙送信的驿站。云渡想送封信回乾影山,虽然走时相争师父和铭剑山庄的人都答应会替他们传信回去,但终究不是自己亲自传递的消息。而且这些天他们又多了不少新奇的见闻,也想有朝一日能让更多中原人知晓。
他们走进驿站,里面杂草丛生,很明显疏于管理。里面只有几个年纪很大的人在留守,马也没几匹,大多瘦弱,还不如云渡和云澜随便买的这两匹呢。
云澜刚想上前问话,一道剑气就从屋里呼啸而来。那道剑气擦过云澜身边,直冲着云渡奔袭而去。
“云渡!小心!”云澜赶紧回头叫他。
云渡一个滑步迅速避过。
这回云澜看清了,他走的依然是乾影迷踪步,可动作极快,早就和在山上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剑气过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很久都没有持剑的人走进这里了,来的第一个人就身手不凡,看来又到时候了。”
什么到时候了?到什么时候了?云澜脑中满是问题。但现在他更关心另一件事:这屋里的是个高手,千万不能让云渡真和他交手!
他仅凭云渡能避开刚才的剑气就判断他“身手不凡”,这是很危险的。只有云澜知道,云渡只是最近在速度上突飞猛进而已,剑术还是原来的剑术。万一真交起手来,云渡大概率不是对手。
云澜赶紧插话说:“老先生,哪儿来这么大怒气啊?晚辈又没惹到您。”
里面的老人探头一看,这才注意到云澜。他站起身缓缓地说:“两个人一起,衣着相近,是同一个门派的。但他手里持剑,你却不用剑,这不太寻常。通常一门一派里练的武艺都是一样的,只有一个门派与众不同,大家长大后根据所长各练各的……你们是——乾影派弟子?”
老人走出来后他们才看清,他手里只有一根拨火用的铁棍。他就是用这根铁棍,挥出了刚才那道剑气。
云澜感到背脊一阵发凉,但还是假装不在意,壮起胆子说:“咦?这里竟然有人知道乾影派。”
“这里虽然离中原远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天涯海角,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正说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进来就跑到井边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才说话:“老爷子,这一趟跑完了,是不是可以休息几天了?”
老人冲着他喊道:“估计也没几天好休息,你看,又有生意上门了。”
那个少年人看着云渡和云澜,有些丧气地说:“哎,才跑完,得让我歇两天,这里送信可不便宜哦!”
不便宜也是理所当然的,这里地处偏远,道路难走,肯定开价不低。老人对他们说:“这里的年轻人也都不肯干驿站的活了,只有这个孩子还愿意在外面跑。你们如果要送信,先把信留下,待他手里的物品积攒多一些后,一起跑一趟。”
云澜还对刚才的剑气心有余悸,连忙摆摆手说:“不急不急,也没什么要紧事,报个平安而已。”
那少年看他们穿得还不错,凑上来问:“除了送信以外还能住宿,你们要不要住?”
幸好当时没把钱都捐给承香寺,这不,派上用场了!
那个少年人之所以还愿意跑驿站的活,就是因为他对外面的世界还抱有好奇。其实这里的当地人大多安于现状,不太愿意冒险。南方的气候温暖潮湿,物种丰富,只要日子还过得去,谁都不愿长途跋涉。
少年人见他们从中原远道而来,围着他们问了好多问题。他平常的任务是将物品和信件送到北部的某个驿站,然后再由那边接力往中原送,他自己其实并没有真的到过中原。
“我叫疾风,因为从小擅长脚力,大家都这么叫我。我没有姓,从小跟着老爷子生活,最北也就跑出过两百多里……你们从中原的哪里来?来这么远的地方干嘛?”
尽管他很热情,但云渡和云澜则更在意一旁默不作声的老爷子。这里的人一般不习武,哪儿来的这等世外高人?
吃过简单的饭食后,疾风吵着要看云渡的剑,云渡本是不愿意的,但云澜一把抢了过来,对疾风说:“你每回答一个问题,就让你摸一下。”
“问吧问吧!知无不言!”疾风一把抱在了怀里,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前后一带的风土人情如何?”
这是云渡每到一个地方,但凡遇到会讲官话的人都会问的问题。他不仅细心地记下风土人情,连当地的民俗故事也会一并写下来。云澜曾取笑他说今后若是成不了大侠,做个说书的也够混饭吃了。
疾风对这边的情况有些漠然,大概身处其中的人都是如此吧。他只说:“这里往南最近的是瓦子镇,左右还有三四个村落,都没什么特别的,讲闵语。人都挺老实的,靠河的村落打鱼种地为主,靠山的村落狩猎为主,收成和捕获都可以拿到瓦子镇去卖。”
“那你的官话为什么讲得那么好?跟谁学的?”
“跟老爷子学的呗!他说跑马的人还是需要会讲官话。”
“那你有听说过一个叫承香寺的寺庙吗?”
疾风愣了一下:“我从不烧香拜佛,对寺庙向来不懂。不过从瓦子镇再往南走,就到莆仙府了,那是个繁华地界,可以问一问。”
“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练过武吗?”
疾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练武?谁教我呀?要不你们留下来做我师父?”
云渡和云澜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那位老人家的功夫是保密的。
云澜坐到了疾风身边,和他努力套着近乎,从他小时候的趣事聊到附近的孩子,最后,他终于绕回了正题,问道:“你是怎么会和老爷子生活在一起的?他是从哪里来的啊?”
疾风两眼望天,好像在回忆,他一点一点地拼凑着说:“我小的时候他就在了。我是村里的孤儿,原本住在村长家里。村长说大约五十年前,中原江湖有过一场浩劫,虽然我们地处偏远没被波及到,可还是有很多从北面村子或寨子逃过来的人,将大致情况零零碎碎地带给了我们。这些逃难的人后来纷纷在此定居,也渐渐变成了当地人。而老爷子则不同,当时他还是个小年轻,照理说很容易接受新生活,但他并没有,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待在驿站,既不成家,也不置业。”
云渡和云澜想起了铭剑山庄的老庄主也对相争师父提起过五十年前的江湖浩劫,但这个时间点距离他们确实太远了,甚至对于前掌门和许多师叔而言,都太过遥远。或许长老中会有人知道,但长老们太难亲近,在山上这许多年也就结印的时候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