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烁一路上欢欢喜喜,根本不像去探查的,而是像去秋游的。
这世子也着实大胆,云挚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突然出手绑架他,王府必是救援无望的。
可是绑架了他做什么呢?要挟财物吗?
绑架勒索可是个高风险活计,一旦索要钱物,就难免要有交接,在交付财物时设伏,这是很多衙门官府都熟知的常识。如果是普通绑匪的话,怕是很难从训练有素的临城官兵手下全身而退。
所以绑架世子肯定是笔不划算的赌命买卖。
那么其他觊觎者呢?最想要除掉他的应该就是对继承权有野望的人了,可李烁已经说过了,那些哥哥们在他还没出世前就斗了个你死我活,如今已是元气大伤,哪怕争到了位置,怕也坐不稳,就像清风派的柳泽渊一样。
如此看来,会对他实际产生威胁的势力确实很少。难怪他像个普通纨绔子弟一样没心没肺,连个随从都不带就偷溜出来。
而越是这样,注意他面貌的人就越少,世子本就不像齐王那样经常露脸,只要他不主动惹人注意,就没人会多看他一眼。
两人一路顺畅地来到泰山脚下。依山而建的这座城就叫泰山城,也有城门和驻守,却和临城的氛围大相径庭。这座城外来人员众多,都是来游览泰山的文人墨客和达门显贵,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和原先的想象不同,这里仙气全无,满是人间烟火。
先前兴致高昂的李烁也有点泄气了,这和他设想的圣山完全不一样啊。
云挚安慰他说:“现在是登高旺季,人比较多,这也是没办法的。”
李烁的情绪只低落了一瞬,很快又热情高涨了,虽然没有了那种仙风道骨的肃穆感,可热闹也是李烁喜欢的。他穿梭在人群里,很快就与他们融为一体。
世子真是个很容易高兴起来的人,云挚这一路也很轻松,心情甚好。他已经习惯了单手骑马,感觉往日的生活正在逐渐恢复。
到达泰山城的时候正值中午,以两个年轻人的脚程,天黑前登上泰山应该没有问题。可李烁却坐在茶楼里不肯走了,说要等个人,明日再一起登山。
云挚原本以为此行就他们两人,倒也自在,现在听说要多一个人,不免有些沮丧起来。他连连追问,可李烁就是不说,只说这人今晚就到,马上就能知道了。
李烁盘缠充裕,他们各订了一间房,睡得颇为宽敞。云挚曾提出和他同一间,说便于保护,但李烁不答应,还责怪他过于敏感。
到了晚上,云挚终于明白他订两间房的原因了,因为李烁的房间里,住进了另一个人。当李烁叫他过去相见的时候,他顿时傻了眼,那个人,正是贾先生!
贾先生也露出了一抹惊讶,显然他也没想到会遇见云挚。不过他隐藏得很好,那缕神色转瞬即逝,应该没有被李烁捕捉到。
李烁在他们两个中热情地引荐,说贾先生是他父亲的好友,得知他只身出远门后,硬是塞过来保护他的。李烁为了向云挚示好,还在介绍中抱怨了几句:“这个人是个死脑筋,老爹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分明可以半途折回去说自己没追上的。”
贾先生由着他数落,一点也不为所动,当介绍到云挚的时候,他也只当第一次见,完全不认得的样子。
既然他能装,云挚自然也能装,明面上他也摆出客套的样子。
但云挚觉得李烁是知道自己认识贾先生的,他曾在王府门口问起过此人,当时李烁还在装田小哥,就没多说。若是这样的话,他现在以完全陌生的状态引荐两人认识,就纯属装腔作势了。
现在云挚对李烁有些刮目相看了,本以为他就是个不着边际的开朗少爷,但这番安排属实让他吃瘪。云挚一路都想着,只有他们两人的话,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做什么都没人知道,只要没人认得自己,回头一走了之就是。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个认识他的人,即便走到天涯海角,都能寻踪觅迹地来找他。
自己恐怕并不像李烁口头上说的那样全然是朋友,不然为什么是贾先生住进他房里,而不是自己呢?
不过这也难怪,自己与李烁才认识不久,怎么看贾先生都更像自己人。起码他是齐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人,若想继续混下去,不可能暗中对世子不利。
云挚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把,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一个齐王的嫡子真把他当朋友对待吗?这个前几日还口口声声把百姓说成资财的未来王爷,会把他这个江湖草莽当成朋友?
云挚发现自己有些松懈了,若是以前的自己,断不会对他人抱有期待,更何况是这么个地位悬殊的人。或许断了一只手确实让自己脆弱了,也或许是频繁的头疼让他服了软,才使得自己这么急切地渴望依靠。
云挚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提高警觉性。这个贾先生来了也好,正好提醒了他,记得自己原来的样子!
李烁和贾先生不是都装得不亦乐乎吗?那么他也能装!只要贾先生不主动发难,他就能和他友好相处,只有这样,将来才能逮到机会对他打出致命一击!
第二天,三个人从从容容地登山,和其他登山者一样,一路走走看看,俨然是悠闲出行的游客模样。
过了半山腰后,李烁就落在了后面,云挚长年习武,爬个山自然不在话下。那个贾先生看起来文文弱弱,可走路也不吃力,云挚再次坚定了他的猜测——这个人也是练武的。
就在他们互相观察的同时,李烁却在后面哀哀怨怨:“哎,到底是谁发明的登高?怎么就这么多人喜欢登高呢?这登高有什么好玩的,累死本少爷了……”
云挚和贾先生各自拉了他一段,好歹是在晌午登上了顶峰。
李烁立马瘫倒在一块大石头上,“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贾先生不管他,径自站到山崖边,去欣赏烟气缭绕的云海。
他幽幽地说:“我们只是自个儿走上来,就已经十分疲累了,而历代帝王来封禅或祭祀的时候,可是轿夫们抬上来的。”
云挚本不想与他搭话,可这会儿也听了进去,他回身望向山下的石路,这路走着都吃力,那些抬轿的人到底是以怎样的本事抬人上来的啊?
贾先生也不知在说给谁听,一直站在崖边自言自语:“自古贵贱有数,命里注定,又何必与天意作对呢?”
云挚觉得这厮在敲打自己,嘲笑他不自量力。他正要反击几句,一旁的李烁就伸手拽住了他:“拉我一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