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你追我逃,已是半个时辰,红霞消散七八,天空已然明亮许多。计雪然满头汗水,疾速御空,周身的五色神光罩在日光之下暗淡不少。不出百丈,八盲同邱舵主面容凝重,紧紧跟随,距离拉近了不少。
“计公子,如此下去,你我都要被他二妖擒住,老朽身中奇毒,已是将死之人,你还是快快离去吧,大业为重!”焦鹤焦急的望着前后,耐心的劝说。
计雪然本就心中杂乱,此时又得焦鹤劝说,更是乱了神色,他向着后方远望几眼,狠一咬牙,拽着焦鹤急往下窜去。
焦鹤忽被计雪然拽下,不明原因,惊奇望去。计雪然回望两眼焦鹤,挤出一丝笑容,传音道:“焦前辈,吾有秘法,可隐去身形,您万勿出了声响。”
焦鹤眼中闪过一丝奇光,随即缓缓应着点了点头。二人身形极快,窜进了下方的密林之中,远方八盲两妖精光闪现,闪身追来。
密林之中,杂草丛生,计雪然同焦鹤稳稳踏在青草之上,焦鹤已能自行站立。计雪然南望两眼,眼中透出焦急。焦鹤站在前方,问道:“计公子,趁着这会儿,你快些离去吧,他们不会杀我的!”
计雪然紧皱眉头,急叹口气,也不言语,扶着焦鹤来到大树身旁,让他缓缓坐下,焦鹤奇怪,凝视着计雪然的双眼。
计雪然眉宇间尽显焦急,他额上汗水滴落,身上的红衣脏乱潮湿,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计雪然从怀中掏出几簇银光,细看之下,竟是一把金针,在日光下夺目闪耀。
焦鹤望见银针,忽然大疑,脑中闪现出未央宫的名字。计雪然手中金针共有九枚,左四右五,他面容凝重,沉沉道:“焦前辈,若您有何疑问,还请日后再问,此时我封住您九处血脉,气息自可封印,若不是修为通天,觉难察觉。之后晚辈将您隐去身形,待摆脱了两妖,再来寻您!”
焦鹤盯着计雪然手中金针,枯唇微张,欲言又止,最后无力点头,闭上双眼。计雪然长沉口气,左右齐出,只见九枚金针带动九道金光,射向了焦鹤。
焦鹤浑身只感丝丝麻痛,随即自胸前传来一丝爽快之感,袭遍了全身。计雪然将金针射去,也不等候,连忙动用了久日不用的沧澜古气。沧澜真气自心脉流转,滚滚传出,流进了焦鹤的体内。
焦鹤体内脉络缓慢,大穴之位被金针封住,流转不前,此时沧澜传来,加之未央秘术同时施加,焦鹤只感自己浑身空旷,连五脏都好像丢失了一般。
计雪然手臂缓缓退回,焦鹤面容僵白,奇怪的望着前方的红衣青年。计雪然神光也轻缓望来,同焦鹤相视,他从焦鹤那沧遂的眼中,看到了疑虑,看到了惊讶,看到了欣慰,看到了无奈,唯有复杂才能诉说其中。
林间密集,少有凉风,此时却刮来一阵阴风,不用怀疑,定是那妖人迫近了。计雪然回过神思,赶忙眼光四散,移动身形,自各方大树上拔下了八根树枝,俱为粗长。计雪然身形极快,将八根树枝深深用内力灌注,深深插入了地下,将焦鹤依偎的大树围在其中。
焦鹤坐在树前,惊奇的望着计雪然,计雪然回到前方,又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一片叶子上,口中大喝:“隐!”
大喝同时,计雪然将手中叶子狠狠按在地上,焦鹤转望四周,发现大树依旧挺拔,但树枝范围之外,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就连计雪然的身影也若隐若现。
计雪然眼前,焦鹤的身影愈发透明,渐渐消失在眼前,前方除却大树,空无一物。计雪然舒了口气,摆手做稽,道:“此乃卧龙山庄阵法,定保三个时辰,雪然三个时辰必会返回。”
大树之前,空白一片,却传来苍老的声音:“计公子,万事小心,不可强求!”
计雪然微微点头,别过身子,御空而去。
密林之上,计雪然重归蓝天,但却是狼狈的逃命。距他不远,两妖迅速闪来,眼看便要追到。邱舵主冷眼观望,疑声沉道:“这小子玩诡计,你去下方寻找焦鹤,我来擒他。”
八盲精光突现,望向前方计雪然,他应了一声,目光不移,但身子已经下沉,待计雪然回望之时,八盲那高瘦的身形已经沉没在绿林之中。
“哼哼…计雪然,还是顾你自己吧!”邱舵主奸笑传来,仿将计雪然当成笼中之鸟,口中羊肉。
计雪然面容担忧,不想这么快便被两妖发现了不对,脚下发力,御空更疾,传音道:“今日之仇,计雪然记在心中,终有一日,父仇吾恨,定会如数奉还!”
邱舵主闻言狂肆大笑:“哈哈哈…毛头嫩子,猖狂无数,看吾如何擒你回宫!”
计雪然狠狠回头,不再理睬邱舵主。此时他一人御空,没有焦鹤,飞速明显加快,邱舵主本与他不到十丈,结果这一加速,距离又拉远开来,邱舵主见此情形,有些心急,大骂连连。
邱舵主本是水族泥鳅得道,本就不善御物飞行,若不是修为高深,恐早就被计雪然甩开。计雪然知晓,以对方的脚程根本追赶不上自己,他心中稍稍欢喜,干脆撤去了五色神光罩,将弥宣运用极致,御空达到顶峰。
“小子,休要逃跑!”邱舵主前方,计雪然那通身红衣渐渐模糊,不久已成了远方云中的一个红点,邱舵主嘴上两撇长胡抖动,气急败坏,大骂远方。
燥气拂过,白云散尽,计雪然额上渗出些许汗水,他不知来到何地,运用神目回首望去,邱舵主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便是用神识扫去,也没了半分的气息。计雪然定下身子,缓缓落下,踏在一株高树之上。
高树粗壮,计雪然站在枝干上,转望四方,周围草木繁茂,鸟燕齐鸣,颇为热闹,再往东方看去,隐约闪现的农田刚发出嫩芽,数位农夫架着黄牛,辛勤的农耕,似在谱曲般欢快。
计雪然跃下树干,回过头来。他望着农田,无奈叹气,心中担忧着焦鹤,不知此时焦鹤身在阵中,是否被八盲发现。无论与否,还是要返回救人,计雪然坐定了心思,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
外方晴空万里,日光和煦,身周绿意盎然,鸟语花香。与之相反,计雪然紧闭双眼,体内小周天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计雪然真气运转,体内昏暗一片,心脉之外,弥宣运行极慢。心脉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紫黑的魔毒随着沧澜古气的催及而躁跳不安,蠢蠢欲动,一不小心恐怕就要冲出心脉,流转全身。
多日以来,计雪然入定只修弥宣,对沧澜心法几乎放任。这次遇到危机,计雪然不得不催动沧澜,施展一番秘术,欲只身返回救下焦鹤。这一运转之下,计雪然惊讶万分,沧澜多日不修,如今运及,不但没有削弱之势,反而愈发浓厚纯正,那紫黑魔毒也强盛甚过当时,有不可收拾之象,只是不知,此等状况是利是弊。
救人为重,计雪然不急多想,周身弥宣被收敛回神,沧澜自心脉狂散出来,小周天内,魔毒夹在其中,正宗的未央隐神施展出来,计雪然的身形忽隐忽现,消失在在绿草之中。
“哥哥,我要那朵花!”大树之后,不知何时窜出一乡村女娃,欢笑指着前方,背后走出一稍大男娃,定睛过去。
“好,你等着。”男娃不过十岁,向着前方大树前跑去,大树上缠绕着不知名的藤蔓,藤蔓高处,几朵粉红的鲜花盛开,点缀着春夏的气息。男娃领着妹妹跑到大树跟前,他仰望上方,面露愁色,转首盯着左方的妹妹,只见那女娃透出水的眼中闪着光耀,期待至极的望着花朵。
男娃好似作定,咬了咬牙,挤出一丝笑容道:“妹妹你等着,哥哥这便去帮你摘。”女娃闻言雀跃,高兴至极。
男孩儿独自靠近大树,伸出两只小手,抓住藤蔓,两脚一上一下,慢慢的攀岩,似要爬上大树,采摘花朵。
大树繁茂高耸,足有五人之粗,男孩儿费力的抓着藤蔓,额上冒出层层汗水。此时已经爬上一丈之高,离那花儿还有一丈之余,树下女娃雀跃欢呼,为哥哥呐喊加油,而男孩儿虽不轻松,却不时回首微笑。
夏日吹起一丝燥热的暖风,地上花草翻滚,树上枝叶摇摆。男娃已经攀到两丈之高,与那花朵仅为咫尺。男娃不敢望向下方,双脚紧踩着粗壮的藤蔓,左手死死抓住。他死盯着那朵粉花,左脚缓缓抬起,右手小心的探去。
粉红的花儿在热风中摇摆,男孩儿几次试探之下,都未够到,树下的女娃眼中焦急,不时喊道:“哥哥快摘啊!”
男孩听到妹妹的催促,长喘口气,左脚忽然腾空,弯曲的右腿直立起来,脚尖也轻轻踮起。高树枝上,半空之中,男孩儿那瘦小的身影在藤蔓之上,摇摇欲坠。这番动作虽说危险,但男孩儿却碰到了粉花,他右手触到花朵,眼看便要将花儿采摘下来。
正当这时,树上一只青虫落到男孩儿脸上,男孩顿时大惊失色,本能的拿来左手,欲将虫子打离,谁知这一疏忽,男孩儿的身子没了左手的凭借,身子向后倾去。
“啊!”男孩儿笔直向下掉去,树下女娃眼见此刻,吓得面容苍白,连话也说不出来,瞪大了双眼。
男孩儿惊声尖叫,紧闭着双眼。莫说是这十岁孩童,便是成年汉子从这两丈之高的空中掉下,也要摔个伤残。男孩儿在半空中掉落,虽说只有两丈之高,他却感到十分漫长,而耳边的风声也变得缓慢。
在小女娃惊讶的目光中,男孩儿战战兢兢的微张开了双眼,只见自己身在半空,并无凭借,但身旁的树木藤蔓则缓缓的向上移去,自己竟如落叶一般,飘落下来。
没过多久,男孩儿稳稳的落在青草上,后背没有一丝疼痛之感。女娃见哥哥没事,脸色回转许多,急忙跑来,大声呼叫:“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男孩惶自站起,也不顾身上的尘土,回望着四周,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妹妹,你方才有见人来过吗?”
女娃见哥哥没事,放心许多,摇头道:“没有啊,哥哥我不要那花了,我们回去吧。”
男孩儿回首遥望,粉红的花儿依旧安然在高处的藤蔓,风中摇摆,忽然,不知是否热风强劲,花儿竟然摇动几下,脱离的藤蔓,飘落下来。
在两个孩童惊叹的眼神中,那粉红的花儿如被牵了细线一般,向着二人飘来,不过良久,落在女娃身前的青草之上。
男孩儿蹲下身子,将花儿捡起,轻递过来,女娃到底年幼,见花儿到手,也忘了方才的情形,面上显出欢笑,接过了花儿。
男孩儿见妹妹欢笑,也露出一丝喜色,道:“妹妹,我们走吧。”
二人小手紧握走向田野,只是男孩儿临走之前,回首遥望,眼中迷茫。良久之后,林中又重归宁静,树梢之上,灰棕色的树皮忽然显出红纹,计雪然那微笑的面容从空中闪现。望着那兄妹二人消失的背影,计雪然心中又想起儿时的情形,西凉的面颊自脑中闪过。大树之前,红色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被灰棕的树皮取代,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