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大寿刚过去次日,齐家的氛围却莫名的有些诡异。
这日午间,杨管事带着丫鬟婆子来给薛扶泠送她房里的月例银子。
“二奶奶最近可得警醒些,将这些门呀、窗呀、箱子匣子呀等等,最好锁紧。”
杨管事将紫竹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提醒道。
“可是发生了何事?”薛扶泠疑惑道:“我瞧着家中这几日各处看管门户的多了好些人,难道生了窃贼?”
“可不是,说是家里丢了东西,老爷正命人悄悄查呢。”
碍于屋内还有其他丫鬟,杨管事便贴近薛扶泠耳边,轻声道:“奶奶还记得上次管家之时,叫您看的那个羊皮册子么?”
薛扶泠微微一顿。
她当然知晓,那羊皮册子上记得都是齐家这几年来救济的烈士家眷后代的名册。
“贼人偷它做什么?”薛扶泠不免疑惑。
上次接手家务,婆母还将那些东西特意拿给自己看。
既然是能随便拿出来的,想必也没什么不妥的,不想那贼人偷这个干什么?
“谁知道呢?也或许是一时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寻不见了而已。”
杨管事闲唠了一会,又被叫走。
薛扶泠对此却有些上心。
将屋门闭上,又吩咐紫竹丹薇将一个随处放着的匣子拿出来。
里面是薛扶泠管家之时,自己整理的那些羊皮册子上人物关系的册子。
当日她初次管家,生怕自己将这些烈士遗孀之间的银钱接济之事弄混,丢了将军府的脸,还专门熬了好几个夜晚去整理誊抄。
如今没想到,这样的东西能被贼惦记,属实是稀奇,不免想看看是哪里值得被偷。
这里面记载的一些,都是些当初跟着齐行炎上战场阵亡的将士们的孤儿寡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翻了好几遍,千思万想,还是没有头绪。
“姑娘,不若下次遇见咱们大少爷,问问他?”
紫竹见薛扶泠眉间紧蹙,不愿见她为齐家之事烦扰,开口替她出主意。
“也可。”
心里思量一回,便又命紫竹丹薇将东西原样放好。
又一时想起昨日哥哥说的话以及被冯致调戏,心中恼怒不已。
静坐一会儿,沉思半天,将丹薇叫来。
“你去将郑平叫进来,我有话吩咐他去做。”
说罢又在丹薇耳边低语几句。
见丹薇面露担忧,薛扶泠淡笑道:“放心,不会叫人怀疑的。”
丹薇听见这话,才默默退出去找郑平。
且说顾轻虞和齐行度从万福堂受训出来回到蔷薇阁。
“度哥哥,不关虞儿的事。昨日人太多了,也不知到底是谁手脚这么不干净,害的老太太她们发火。”
顾轻虞心有愧疚,面上讨好的说着。
这些羊皮册子是她在保管,一时被偷,当真倒霉的很。
本想着先瞒下来,悄悄叫人去查,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还被太太和老爷轮番训斥,直叫人恼火的很。
“我如何能知道?”
齐行度被父亲训斥和贬低他样样都不如大哥,本就气愤,听顾轻虞又推卸责任,眉头狠狠皱着,脸上沉的能拧出水来。
以前这些银钱和管家的事宜,薛扶泠从未叫他操过心,也从未出过这样大的乱子。
而虞儿不晓得是如何做的,不是缺银钱要自己的私库添上,就是疏忽大意丢了重要的东西。
想起这些,他心中不免有些恍惚,生了几分后悔,后悔当日任由老太太将管家之事全都交给顾轻虞。
不得不承认,比起薛扶泠的样样谨慎妥帖,他的虞儿还差好大一截。
若是薛扶泠,定不会将那些羊皮册子弄丢。
心中愁思不已,又见顾轻虞撇着嘴,含着泪,委屈道:“度哥哥是嫌弃虞儿蠢笨么?”
“管家之事,虞儿是处处比不得奶奶细心,可……可虞儿也不想的啊,那窃贼诚心要偷,谁又能防得住呢?”
说完,竟是再也忍不住的,抱着肚子侧倒在榻上啜泣。
这样委屈推卸责任的话,齐行度简直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往日给顾轻虞收拾烂摊子垫钱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已然见怪不怪了。
揉揉突突直跳的额角,压下心中泛起的不耐。
齐行度沉声道:“我又没将你与薛氏比较,又何苦扯到她身上?”
这话听在顾轻虞耳中便成了齐行度果然是在怪罪她比不上薛扶泠。
所以,不但没劝住,更是放出声音来哭。
“……”
“别哭了。”
齐行度自己受了父亲一肚子气,如今还有个无理取闹劝不住的,心中的火便没收住,半吼了出来。
一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度……度哥哥?”
心中生愧,可又不想再纵着顾轻虞任性,他生硬道:“羊皮册子的事我去查,你别操心了。”
见床榻上的人还是发愣,齐行度软下声音道:“为了祖母的寿宴,你消瘦不少,好生养胎吧。”
顾轻虞依旧怔愣,她红着眼,迟疑着垂眸不语。
她是见过齐行度毫无顾忌的偏爱的,并且沉溺其中无可自拔。
无意识的抚着凸起的肚子,她还记得当日齐行度带她回齐家时的承诺。
“我自小就爱慕你,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便是已然有了父亲替我娶的人,我也只视你为妻。”
“咱们才是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
“有我在,齐家没人敢小瞧你,包括薛氏。”
“我们的孩子定是最聪慧的。你放心,庶长子又如何?只要我不同意,谁也不敢阻止咱们孩子的出生。”
“……”
当时她只顾着开心和幸福,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两人会像今日一样生了嫌隙。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
她的度哥哥只是一时生了气,他还是爱自己的。
刚才也说要帮自己找那窃贼,这不就是证明么?
对的,度哥哥不管什么事,都会替自己摆平,一如从前。
“嗯,我知道了,度哥哥。”
舌尖婉转,顾轻虞将眼泪擦了,压下心里的不安,乖巧的对着齐行度点头。
偏爱和权利叫人沉沦。
从前她对齐行度并没有这般痴情,利用和敷衍居多,一心想的都是如何靠齐行度等人恢复顾家的荣耀,将弟弟培养成人。
可现在……
就连顾轻虞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改变。
齐行度见她面色恢复,心中的愧疚淡了下去。
两人沉默一回,齐行度几欲张口安慰,只是怕她记不住教训,到底没开口。
少顷,他忽又想到一事。
“今年给那些将士遗孤的抚恤银钱发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