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窈……
若是没有她,裴骁觉得自己不会对除了阿姐之外的女子厌恶的这么极端。
往前推,在他还是住在冷宫旁边的可怜虫的时候,就知道了当今皇后母族陆家。
陆家因为出了个极为得宠的皇后,所以一直是京中权贵之首。
宫中是个最看重身份权势的地方,所有的皇子公主,除了裴骁和裴芯之外,都或多或少背后有能撑腰的。
而这些人闲来无事,便以差使太监宫女欺负他为乐。
吃馊饭、喝泔水、动辄打骂等等这些惯常欺负人的手法,对裴骁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有那些兄弟姐妹带头,宫中那些宵小自然有样学样。
好似谁不给他点苦楚,那便是与别人为敌一般。
这些屈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能活下来,哪怕是在寒夜中将他与御马关在一间屋子,也无妨。
陆窈便是在他差点被冻死的时候出现的。
命悬一线,她救了他。
那时的裴骁以为陆窈和别人不一样,甚至由刚开始的憎恨、冷漠、怀疑变成了信任。
可他错了。
陆窈接近他是为了讨好当时的太子。
谎言勘破,换来的是更大的耻辱。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一整壶沸水,从他背部浇灌下去,又指挥宫女内侍,将他被烫的粘连的皮肤和衣裳撕开,又佯装没拿稳,浇灌了第二壶、第三壶。
裴骁的脸被池中的蒸气熏得通红,他的手缓缓触摸背上那密密麻麻坑坑洼洼的地方。
只是才碰到,便像是被烫到似的丢开手。
这块丑陋又恶心的皮肤,他就算看不到,也能感觉的到。
因为它黏连的不是他的血肉,而是心。
“殿下。”
问剑忽从外面进来,看见主子只剩下脸露在浴池上,又道:“殿下好似泡了许久,可需要属下替您更衣?”
“不必。”
裴骁缓缓出浴,随手将一旁矮塌上的衣裳穿好,遮住背上丑陋。
“有事就说。”
问剑知道他在沐浴,不召唤便不会进门,此时进来,定是有事。
“湖阳郡主请您明日一早过去郡主府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此事正中裴骁心怀。
他本来也是要寻她一趟的,宫中见人不方便,他得叫姑母扮演一回他和薛扶泠之间的‘官媒’。
“嗯,叫人告诉姑母一声,明日若是方便,将她也请到郡主府去。”
问剑看着主子给他比了三指,踌躇一会想说些什么,到底闭嘴下去传话了。
裴骁独自在浴池旁伫立,因后背的丑陋,此地并无镜子等物碍眼,他却突然想看看后背那可怖恶心的东西。
“取铜镜来。”
声落,立即有内侍将东西拿来给他,又退出门外。
镜中人湿发披肩,剑眉星目,俊美无涛,只不过眉宇少了些戾气阴鸷,又因才出浴不久,光洁面部叫热水氤氲的唇红肤润,雌雄莫辨的美。
对着铜镜具有欺骗性的东西轻嗤一声,裴骁又微微转身。
与光洁的面部不同,背上几道刀疤沟沟壑壑,崎岖不平,覆盖在底下的,还有一层淡褐色的像是盔甲似的燎泡好似能看清底下殷红的皮肉,几种伤疤交合,狰狞、可怖、又恶心的样子,毫无疑问能吓哭京中智齿小儿。
放在往日,裴骁不会在乎这美丑模样。
甚至,这反而能激励他走向那至高权利的巅峰。
可是,他想娶薛扶泠。
她若是看见他的背,会被吓哭吧?
……也不对,那姑娘胆子特别大,连刀剑生死都不惧,定不会害怕这个。
可苏穆说过,女子都爱美。
若被薛扶泠看见他身上这样丑,定要后悔嫁他的。
裴骁剑眉紧皱,耳根却微微泛红,何时会被看到,那自然是……
“来人,宣太医。”
几位杏林圣手被秘密请进太子宫殿诊断了两个多时辰,才一脸复杂的出来了。
这番动静,又将东宫之人吓得不行,只是几位太医的嘴也牢固,非是推三阻四的不说。
待董嬷嬷进去想询问主子到底是什么急症,才看见太子寝宫的青玉案上堆着好些瓶瓶罐罐以及奇奇怪怪的不像方子的方子。
忐忑一问,才知道是些祛疤得,这才将心放回肚子。
主子背上的伤董嬷嬷曾经无意看见过。
一边疑惑他从来不管这个怎么今日又求医问药起来,一边带着其他心腹替主子将那些东西厚厚敷了一层。
待长久之后重新洗干净背部,裴骁眼中的火又渐旺起来。
“一点用也没有,不若找谢院判来削了这层皮。”
闻听主子喃喃自语,董嬷嬷吓得白了脸,跪在地上,“万万不可啊殿下,太子圣体,如何损伤?”
“……”
“殿下才用了一回,定是药效还未渗透,好好将养,定会好的,殿下三思啊。”
见主子不语,又一内侍道:“天下规治皮肤肌理的圣手不少,别的或许有用。”
“嗯,有理,便嘱咐苏穆暗中寻找,要快。”
吩咐一声,将人打发出去,已然夜半子时过了好久。
裴骁躺在榻上左翻右翻,一会想明日见了薛扶泠要怎么说动他进东宫,一会又想定要在她同意之后,进东宫之前,将背上的伤疤治好才行。
浑浑噩噩,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又被噩梦骤然惊醒。
梦见什么,早无印象,他也懒怠去追溯那虚无。
好不容易挨完早朝,耐着性子处理了折子,又忙回东宫。
换了好几根玉簪,试了好几身衣裳,才勉勉强强满意了。
待到了湖阳郡主府,薛扶泠还未到。
昌平县主高至欢今日也在,母女两个一见他打扮的花瓶似的模样,都欲言又止一脸复杂。
裴骁心中忐忑,虽诧异姑母表姐的异常,但还没来得及问,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薛扶泠来了。
薛扶泠刚一进门,便看见太子也在,行了礼后下意识要回避。
“无妨,都是亲戚,欢儿你带着表弟和妹妹去咱们府上花园逛逛,园中梅花开了,风景好得很,没人观赏,正好有你们。”
为了给裴骁做媒,且叫她口头上僭越一回吧,想来裴骁应该不会介意。
看着女儿将两人带出去,湖阳郡主的眉也拧在一处。
那件事由薛扶泠自己说,总好过她们母女给裴骁泼冷水。
罢了,谁叫裴骁非要今日就将人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