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安心待在这里,甭管那个窦澈,他绝对不敢动你半根汗毛。”
“是是是……吕大人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管家低头应承着,心里却在暗自咒骂。
这家伙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太子哪里真正关心过这个便宜小舅子?管家深知,若自己刚才强硬些,吕光很可能已在前面耗上整整一夜。
瞬息间,管家心中快速做出决定,即使要寻求庇护,也要找个最有实力的。如今看来,那位时常让自家老爷头疼不已的窦澈……不!那位频频让姓郭的大人焦头烂额的窦大人,才是他最该依附的对象!
想清楚这一层后,管家更加坚定了对此前事情闭口不谈的决心。为了保命,对他而言,忠诚从来都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而在另一边,正在马背上朝太子府疾驰而去的窦澈,脑海中回想着管家透露的信息。他没想到郭桓他们竟还有洗钱的手段。
一间酒楼,竟能将走私所得的黑钱洗得干干净净,且酒楼本身的菜肴品质的确上乘,熙熙攘攘的食客更是成了最佳掩护。显然,郭桓背后有一流的智囊团。
然而……
窦澈嘴角扬起微笑,来到太子府东宫门前,跃马下鞍,步入书房,看见正在百无聊赖对弈的兄妹俩。
窦澈心念微动,笑着说:“这么晚了,两位饿了吧?”
“东宫厨房在哪里?稍等,我给你们做些夜宵。”
东宫膳房内,朱标和朱明月一左一右倚在门框上,双眼紧盯着在厨房忙碌的窦澈,满眼困惑。
刚才他们还在专心致志地下棋,窦澈突然提出要做夜宵,并不容分说地带他们来到厨房。
“哥……”朱明月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窦澈,偷偷咽了口唾沫,转头压低声音问道,“窦澈……真的会做饭吗?”
“他做的东西能吃?不会像郭娘娘那样糟糕吧?”朱标打了个寒颤,迟疑地答道,“应该不至于吧……”
“我觉得厨艺最差也就郭娘娘那个程度了。”
“窦澈他……总不会比那还差吧?”朱明月撇撇嘴,回想起家中宴会的煎熬,竟有种想逃离现场的冲动。
他们口中的郭娘娘,正是当今朱元璋后宫中的郭贵妃,武定侯郭英之妹。在历史上,马皇后去世后,朱元璋后宫几十年均由这位郭贵妃代理凤印。
这位郭贵妃虽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唯独一手厨艺,简直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朱元璋曾历经饥荒,连馊豆腐煮烂菜叶都能当作山珍海味,可面对郭贵妃烹制的银耳莲子羹,他喝了几口便无法下咽。
忆起那不堪回首的情形,兄妹俩不禁打了个寒战,看向窦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恐。
还未等他们寻到脱身的借口,窦澈已将几盘菜肴端上桌来。
“快来尝尝我的手艺。”顷刻间,桌上摆满了六道佳肴和一碗汤,香气瞬间溢满整个房间,引得两人肚内阵阵咕噜声响起。
“饿了就开动吧。”窦澈似乎未察觉到两人眼中的犹豫,率先夹起一片腰花品尝。
皇宫中从不吃内脏,腰花这样的食材,朱标和朱明月从未见识过。但见窦澈吃得津津有味,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忸怩地拿起筷子各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哇!真好吃!”朱明月刚一咀嚼,眼睛瞪得老大。
浓郁的香味在舌尖绽放,伴着微微的辣意,醇厚而热烈。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窦澈见两人满脸惊喜,得意地笑道,“就知道你们没吃过多少美食,皇宫里的饭菜哪能入口?那些光禄寺的‘厨师’,都不配称作厨子。”
窦澈边吐槽皇宫的饮食水平,三人筷影翻飞,如风车般旋转。不一会儿,桌面变得空空如也,三人各自捧着肚子,满足地瘫在书房的椅子上打着饱嗝。
“这才是吃饭嘛。”朱标自己也记不清多久没如此失态过了。他半眯着眼,舒展双腿躺在椅子里,或许是吃得过于饱足,言语间有些不经大脑。
“如果不是你是我兄弟,将来还可能是我妹夫,我都想请你专职给我做饭——哎哟!”
话音未落,朱标感到左脚踝一阵剧痛,睁开眼只见朱明月满脸怒气地踩在他的脚踝上,语气中满是羞恼:
“哥你说什么呢!”
“不理你们了!”
朱明月红着脸,甩了甩头发,蹬蹬蹬地跑出了房间。
只剩下朱标坐在原地,欲言又止。
“活该!让你乱说话,受这点惩罚算轻的了。”窦澈也不给朱标好脸色,此刻他正因破坏了与朱明月之间的微妙情感而懊恼,心想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才能哄好她。
“老窦,这个我……”朱标意识到自己破坏了妹妹与好兄弟之间的好事,连忙开口解释。
窦澈却摆摆手打断他:“罢了,你最好祈祷你爹不知道这件事。”
“否则的话,你就有苦头吃了。”
“先说正事。”
一听提起正事,朱标脸上的歉意迅速褪去,换上一副帝王般的威严面容,睿智而冷静。
对于朱标这种传奇般的变脸速度,窦澈早已习以为常,径自说了起来:“郭桓最近太清闲了,竟然还有闲心插手我这个无名小卒的县试。”
“我得给他找点事做。”
朱标眼珠一转,笑道:“酒楼?”
“没错!”窦澈拍了拍手,指着朱标圆滚滚的肚子说,“郭桓他们利用酒楼洗钱,然后堂而皇之地将走私所得变为合法经营收入。”
“这么好的事,不能让他们独占鳌头。”
“我计划就在他们的酒楼对面,再开一家酒楼,公然与他们竞争。”
“到时候,他们家的酒楼要是每天能接待一桌客人,我都算经营不善!”
听完窦澈的计策后,朱标点头赞同,却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紧跟着追问:
“可是,就算你的菜品远胜对方,你怎么能确保所有人都会选择来你这里用餐呢?”
窦澈朗声一笑,冲朱标挤了挤眼:“听说过饥饿营销吗?”
朱标摇头,眼神中掠过一丝清澈的疑惑。
见状,窦澈耸耸肩:“算了,解释起来挺复杂,到时候你就看成效吧。”
“我可以担保,不出三个月,我要让他们的酒楼,连狗都尝不到一口温热的食物!”
面对窦澈这般充满狠劲的宣告,朱标眼珠一转,随即问道。
“窦兄,我问一事,你先答应我不动怒?”
“尽管问吧。”
朱标强忍笑意,言道:
“此次你果真是为了分散郭桓的注意力,才开设这家酒楼的?”
“而非因郭桓火烧一间酒楼,差点波及你的县试考核。
因此,你采取这种方式,意图彻底摧毁他的酒楼生意?”
“说什么呢?我可是有仇必报、快意恩仇之人吗?”
“你确实是。”
朱标言辞坚定地回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报考进士,三成原因是为了趁机扳倒郭桓,七成原因是想令我父皇面子挂不住。”
“惹恼你,比起惹恼我父皇,恐怕后果更令人难以承受。”
窦澈噘了噘嘴,默不作声,仿佛因自己的真实动机被朱标戳穿而略显不满。
“走吧走吧,记住,派几个厨师去我那儿接受培训。”
“我才不愿亲自去舞弄大勺呢。”
言罢,窦澈挥手告别,悄然离开了太子府。
然而,窦澈并未即刻着手培训厨师的事宜。
因为次日,便是县试放榜的日子。
上层的争斗所牵涉的,仅是少数人群。
但县试,却真真切切地关乎着每个家庭的未来出路。
当日,还未破晓,连太阳都未露面,贡院门前已是人潮涌动。
即使那被烧成一片废墟的酒楼,此刻也被临时开放,供众多考生及其家人暂时歇脚。
直至贡院大门开启,红艳艳的榜单赫然张贴于墙上之际。
精通文字且嗓音宏亮的衙役们,逐个高声宣布每位考生的排名。
每当播报一个名字时。
人群中总会掀起一阵喧嚣之声。
县试虽是最基础的考试,但它标志着一个家庭中的某个孩子,正式步入了读书之路。
这对于每一个家庭而言,无疑是最值得庆贺的事情。
窦澈也不例外。
这天清晨,魏国公府派出的马车载着窦澈浩浩荡荡地来到贡院门前,抢占了最佳的位置。
在马车内。
徐达特地从早朝请假,与朱棣一同在此等待今日的放榜结果。
“窦贤侄,不必过于紧张。”
瞧见窦澈靠在车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贡院大门,徐达误以为窦澈发挥不佳,遂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
“咱们武勋世家,科举并非唯一出路。”
“待朝堂乌云散尽之后,北方的广阔疆域,才是我们父子施展抱负之地!”
徐达的这番话语显得格外豪迈。
一旁的朱棣亦频频点头。
若非徐妙云身怀六甲,此刻他早已返回燕京。
那时策马奔腾,驰骋沙场,岂不比执掌锦衣卫更为畅快淋漓?\"
目睹二人轮番安慰自己,窦澈不禁哑然失笑。
就在这一刻,外面传来一个嘹亮至极的声音:
“壬戌年应天府县试,榜首魁首——应天府窦澈!”
“壬戌年应天府县试,榜首魁首——应天府窦澈!”
“壬戌年应天府县试,榜首魁首——应天府窦澈!”
随着三声洪亮的宣告响起。
周围人群纷纷东张西望,寻找那位魁首所在之处。
而在马车内。
徐达和朱棣闻此声,瞬间激动得愣在原地。
两人扭头看向窦澈,眼神愕然。
“窦兄,你高中了!”
最后,在窦澈淡然微笑的映衬下,朱棣率先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窦澈的肩膀,兴奋地摇晃起来。
“放手,放手……”
窦澈猝不及防被朱棣掐住肩膀,犹如湖中小船般无力地摇摆着。
幸好徐达很快从极度喜悦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制止了女婿的胡闹,随后大笑道:
“太好了,太好了!”
“我先前还担忧你不适合这条路,所谓的参加科举,不过是年轻气盛的表现。”
“没想到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你竟然成功上榜,而且还荣登榜首!”
“日后定能成为文武兼备的名将,可喜可贺!”
至此,徐达乐得合不拢嘴。
他觉得自己许久未曾如此开怀过了。
短暂的欢愉过后,徐达果断下令:
“回府,今日本帅要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徐达一声令下,马夫自是立刻执行。
漆黑华丽的马车吱吱呀呀启动,绕过大路,穿行过一条小巷,朝着魏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马车穿越小巷时,窦澈似乎有所感应,拉开车帘向外瞥了一眼。
那里,正是郭桓府邸所在之地。
……
不知在得知自己高中消息后,
身为户部侍郎的郭桓,会有何等复杂的感受?
“该死!”
书房内,再次传来熟悉的瓷器破碎声。
此刻,阳光已洒满金陵,将冬日的寒冷驱散,变得温暖宜人。
但在侍郎府内,却弥漫着足以让人瑟瑟发抖的低压气氛。
郭桓在书房内又一次摔碎了自己的茶杯。
然而此刻,再无人像往常那样进来更换新杯。
“你们都是聋子吗?”
察觉到自己发怒后无人前来受训,郭桓心中的怒火愈发炽烈。
他猛然推开窗户,面目狰狞地朝远处的丫鬟大声咆哮道:
“没看见我把杯子摔了吗?”
丫鬟见状,再也不堪忍受,战战兢兢地挪近几步。
小心翼翼地透过窗缝偷窥郭桓脸色后,她才低声回道:
“老爷您曾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书房,违者重罚。”
郭桓一听,更是怒火中烧。
“那老李外出了,老王呢……”
话说到一半,郭桓陡然想起,被他唤作老王的肥胖总管,此刻已被安置到吕光府上暂避风头。
此刻,偌大的侍郎府竟找不到一个可以供郭桓发泄怒火的对象。
意识到这一点,郭桓胸膛剧烈起伏,鼻翼翕动,仿佛一台鼓风机,一次次抽吸着周围的空气。
良久之后,他才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
“叫郭忠来见我。”
不久之后。
一名约摸五十多岁的老者,手持拐杖,从容不迫地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