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方睿便醒了过来。他没有晚起的习惯，更何况还是在一个新环境。而且这床实在太软了，让他很不习惯。
    看着还在熟睡中的两位室友，方睿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出去。
    帝都处于星焰北方，虽然仍是炎炎夏日，太阳未出之前仍有着一些凉意。
    方睿行走在“悯”字区的道路上，抬头看着天边的残月。这是他在皇家幻兽师学院度过的第一个晚上，也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完全陌生的环境，偌大的帝都，方睿认识的人屈指可数。白天的时候还好，现在一个人走在外面，突然就有种孤寂的感觉。
    不知道阿夷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方睿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以阿夷的性子，恐怕是一天也闲不下来。
    阿夷还不知道他来帝都了，得找个时间去看看阿夷了。
    不知不觉地方睿便走进了培育区的丛林，沁凉如水的空气让他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或许是多年来在森林里狩猎养成的习惯，一到丛林，就像回家了一样。
    在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后，方睿纵身一跃，跳到树上，坐在树杈之间闭目修炼起来。
    因为突破统领级时的失误，他的意识空间太过于广阔，哪怕主魂衍生魂力的速度已经快到令人咋舌，对比整个意识空间的大小，仍显得空空荡荡。
    他现在很缺乏安全感，实力上的丁点提升对他来说都是多一分保障。
    此时正值昼夜交替时刻，天地间的能量都格外纯净。太阳初升的刹那，方睿深吸一口气，魂力运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几分，如漩涡般将周围的能量吞噬，连带周围的树叶也随之簌簌作响。
    若是有人在附近细细感受，就会发现周围正隐隐形成了一个能量漩涡，而方睿就是这漩涡的中心。
    漩涡持续了片刻工夫，当太阳完全升起，能量的涌动便逐渐减弱，直到完全消失。
    波动消散的刹那，方睿睁开双眼，两道精光闪过，一切复归于平静。
    方睿跳下树杈，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他修炼了一早上，明明已经衍生了那么多的魂力，但还是一点没感觉到总量的增长。
    这得练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在统领级卡个十几二十年吧？
    方睿满脸无奈地朝丛林外走去。经过昨天下午的闲逛，他对学院内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好歹知道干什么该去哪了。
    在匆匆买完早饭后，方睿提着两个纸袋回到了宿舍。
    值得一提的是，可能是因为学生们不愿早起，生意不好做，学院里的米饼什么的倒是比较实惠，只比暮山镇贵了一倍。
    但要是打包就不一样了，包装袋也要钱，甚至不比米饼便宜。包装袋倒是做的挺精致的，但从设计上来说值这个价，但那也只是一个包装袋而已啊。
    方睿一边叨叨着商家让他看不懂的操作，一边推开了宿舍门。却突然发现昨天跟踪他的那位大叔正大咧咧地坐在宿舍中间的椅子上，眼中充满笑意地看着他。
    方睿眨眨眼，目光看向墙边，昨晚嚷嚷着要睡到中午的两位室友，此刻正穿戴整齐地站在床前。目光交汇的刹那，两人表情格外丰富。
    就是你小子把老师引来的？
    “你是叫方睿吧？”王老师嘴角带着笑意，开口问道。
    方睿眼皮跳了跳，暴露了？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报到处的老师，我姓王。”王老师露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
    “王老师好。”
    王老师点点头，指了指桌子道：“别在那干站着，过来坐。”
    “好。”方睿乖乖地走到桌边，将手中的纸袋放到桌上。
    “王老师吃过了吗？我买了点早饭，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吃过早饭了，你们吃吧。”王老师摆摆手，又指着缩在床边不敢作声的叶辰和苏锦，“你们先吃吧，吃完再说。”
    见两人动作拘谨，王老师招呼方睿道：“要不我们出去说？”
    “好的。”
    王老师推开门走了出去，方睿给了叶辰与苏锦一个眼神，随后跟上。
    “昨天你在培育区做的不错。”王老师开门见山地夸赞道。
    方睿刚刚带上门，听到王老师这么说，动作一顿，王老师知道自己知道他在后面？
    王老师似乎早就对方睿的反应有所预料，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别惊讶，我是报到处的老师，昨天张迟那小子忘记跟你说‘自由日’的事情了，让你从培育区走。我知道了这事，有点不放心，所以才跟了上去，没想到看到你和那两头幻兽对战的经过。”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原来是说这个啊。方睿松了口气，适当地表现出了些许震惊的表情，停顿片刻后才慌忙回应道：
    “哦，不会不会。”
    王老师很满意方睿的反应，继续笑着道：“你来皇家幻兽师学院是经过伊登大师介绍的吧？伊大师昨天跟我说了一下，我接到消息之后马上就赶到报到处，没想到还是没接到你，还好没出什么事情。”
    方睿垂目露出思索的表情，王老师继续道：
    “说起来伊大师对我还有半师之谊，我现在研究的方向是幻兽契约，而伊大师是幻兽用品方面的大师，在符纹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当年还和他请教过一些契约符纹方面的问题，伊大师给了我不少启发。”
    “你跟着伊大师，对符纹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方睿点点头，“我跟着老爷子学过一些，偶尔也会帮他制作一些小的幻兽用品。”
    “你还会制作幻兽用品？”王老师眼睛一亮，“难怪你能控制幻兽契约。”
    制作幻兽用品所需要的符纹难度可比幻兽契约更大，几乎相当于写字与书法的区别了。能够将符纹熟练掌握，用于制作幻兽用品的人，控制幻兽契约这种事，可谓是小菜一碟。
    倒是方睿听懂了王老师的言外之意后有些诧异，怎么？制作幻兽用品很难吗？
    “你的课程选的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刚和室友敲定。”
    “选的什么？”
    方睿将他所选的课程如实相告，沉吟片刻后，王老师试探着道：“你有没有兴趣选择《幻兽契约学》？”
    “《幻兽契约学》？”方睿皱眉思索，就是叶辰说的整个学院都凑不齐十个人选，选了也没几个人能考试合格，学习难度超高，但学了之后屁用没有的那门课？
    方睿记得昨晚叶辰第一个就将这门课否决了，甚至苏锦也极为赞同。
    “是的。”王老师点头，脸上满是骄傲，“我就是《幻兽契约学》的老师。”
    “可是……这门课不是都没什么人敢选吗？”方睿小心地说道，他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实际上，按叶辰的说法，这门课在学院里都是拿来凑数的。
    “那是他们太蠢！”王老师鼻子里哼唧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幻兽契约的重要性你应该知道。《幻兽契约学》这门学科主要就是研究幻兽契约的原理和应用的。因为幻兽契约极为复杂，背后的逻辑几乎相当于一门完善的语言，而且还是没有发音，仅有复杂写法的语言，难度可想而知。”
    “光是入门就需要掌握四十八个基础符文，不然连最简单的填充契约法阵都做不到，简化更是想都别想。那些家伙花了一年的时间都掌握不了，就这种脑子，还学什么学？”
    王老师忿忿地吐槽，方睿咂咂嘴，有没有可能不是学生蠢，而是真正聪明的学生都不选这门课？
    “对了，你现在掌握多少基础符纹了？”王老师突然问道。
    “额……都掌握了。”
    “那就好。”
    王老师眼中满是兴奋，这简直是量身打造的学生啊。一上来就能学习那些更为高深的理论，完全省去了他教授基础符纹的时间。
    “怎么样？要不要选我的《幻兽契约学》？”
    不是吧，你说真的？
    方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这王老师今天过来找他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而是想让他选择《幻兽契约学》这门课？
    “额，王老师，我怕我没有时间。”见王老师面色微变，方睿连忙解释道：“我们宿舍做了课程规划，为了让下一学年过的轻松点，今年都选了三十多分的课，我还多选了些，都四十学分了。真没什么时间上课。”
    王老师点点头，对于新生来说，四十学分的课程时间的确是挤满了。思考片刻后，王老师开口道：
    “课程申请的单子你还没报上去吧？你看能不能去掉哪一门不重要的课。”
    不等方睿回答，王老师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提议。他们所选的课程，哪怕这一年不学，后面也是要学的。况且看方睿瘪成苦瓜的脸，估计也不大乐意。
    “算了，上课时间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到时候我来解决。我就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学习《幻兽契约学》。”
    你觉得我这表情像是愿意吗？方睿没有应声，只一脸为难地看着王老师。
    王老师怎么会不知道方睿的意愿，可找到这么个好苗子实在是不容易，他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你知道什么是《幻兽契约学》吗？”王老师突然问道。
    方睿愣了愣，《幻兽契约学》？他大致了解一些，但要设计到具体的东西，他还真说不上来。
    “《幻兽契约学》是研究幻兽契约的。”王老师长叹一声，解释道。
    “你应该也知道，最早的幻兽契约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方睿点点头，在中学的课本上就有最早的幻兽契约的图画，比起现在使用的幻兽契约来说，简直是简陋到了极点。
    “最早的幻兽契约只用到了二十二个符纹，契约效果极其简单粗暴，简直相当于硬是用铁链将幻兽与人捆绑在一起。甚至严格来说，都无法把当时借用幻兽力量的人类 称为幻兽师。”
    “也因为这个原因，种族之战中，人类在初期打的极为艰辛。直到后来有人仔细研究了那二十二个基础符纹，了解了深层原理，又通过整理符纹的方式改进了幻兽契约，主魂契约才真正出现。人类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超自然力量——魂力。”
    “拥有了魂力的人，才能真正被称为幻兽师。而这，就是《幻兽契约学》的来源。”
    “从那以后，一代代幻兽师对幻兽契约的研究越来越深，又逐步发现了新的符纹，将基础符纹的数量拓展到了四十八个。”
    “幻兽契约不断推陈出新，符纹越来越多，契约效果越来越好，甚至在达到饱和后渐渐有了往几个方向分化的趋势。”
    “直到第二次倾世之战也就是黎明之战的时候，星焰这边的幻兽师们发明了二次契约，真正将幻兽与幻兽师的力量合二为一，然后就是摧枯拉朽。”
    “要不是后面有叛徒将二次契约的秘密出卖，其他势力也陆陆续续发明了新的二次契约，恐怕这大陆都要改名为星焰了。”
    方睿点点头，“老爷子也跟我说过这些。”
    “是吧。”王老师脸上一喜，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
    “大师对符纹有着深刻的研究，不可能不跟你说这些。说起来，那真是一个群星璀璨的年代啊。各种新的事物层出不穷，幻兽师们对幻兽师力量的研究越来越深入，要不是信仰之战爆发的话，说不定人类真的可以找到力量的终极秘密。”
    王老师眼中闪着光彩，似是在追忆，又像是在怀念，良久以后，方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可惜了，自信仰之战后，对幻兽契约的研究就止步不前，偶尔几个新的契约图案，也只是在前人画的圈子里转圜。甚至很多人认为，《幻兽契约学》的研究已经走到头了。真正去研究《幻兽契约学》的人也越来越少。”
    王老师突然冷哼了一声，“可我们真正深入研究的人才知道，《契约学》绝对还有着巨大的奥秘可挖。甚至要是有人能在现在的基础上更进一步，那绝对是足以改变大陆的力量！”
    “挖出其中的奥秘需要多长时间？”方睿突然出声问道。
    王老师猛地一窒，摇摇头道：“没人知道。”
    “那学了之后能让人变强吗？”方睿继续问道。
    “不能”
    “学了之后能赚到很多钱吗？”
    “不能。”
    “普通人学了以后能改变自己甚至后代的命运吗？”
    王老师突然泄了气，没有再回答方睿的问题。
    这小子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洞悉了事情的本质。
    一门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的学科，学了之后不能获取力量，不能获取金钱，甚至连别人的尊重都无法获得的学科，怎么会有人愿意去学？
    连研究这门学科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路有多远，不知道路在哪里，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路。
    这是一门没有现在，可能也没有未来的学科。
    “好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王老师叹了口气，本来想要劝劝这小子的，没想到反而被这小子打击了。
    “你要是不愿意学这门课就算了，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勉强你。以后有事的话记得找我，大师跟我交代过，我先走了。”
    “谢谢老师。”方睿躬身行礼。
    王老师点点头，表情落寞，转身离开。方睿看着王老师行走在长廊中的背影，像是独自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不知所终，无人为伴。
    “王老师。”
    “还有事吗？”王老师转过身来看着方睿。
    “您当初为什么要研究《幻兽契约学》？凭您对符纹的理解，如果去研究幻兽用品的话……”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王老师笑了笑，朝方睿挥挥手，转身离去。
    方睿目视王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推门进入宿舍。
    宿舍内，叶辰和苏锦正为一块米饼抢得不可开交，见方睿进门，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睿身上。
    “苏少，那个课程清单还没送走吧？”
    “还没。怎么了？”
    “那……帮我加一门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