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程春来一下理解了睿王的政令是何意,
更明白了为什么朱元璋要如此坚决地推行诏令,世家大族手握的权柄已经够大
了。
迟早有一天,他们要变成这个帝国的脓创,与其到时候刮骨疗毒,
不如现在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程春来和李茂,不过是这场改革的牺牲品。
程春来倚靠着刑部大牢的墙壁,这一瞬间泪流满面。
同一时间,
睿王府里,朱高炽刚刚得知了刑部的审理结果,
“殿下,您说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使用雷霆手段,为什么不直接处死李茂和程春来二
人?”
此刻,朱高炽正在后花园散步,金忠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从来不敢低估了锦衣卫的办事能力,
好在这里足够隐蔽,金忠才能倾吐自己一肚子的疑问。
朱高炽笑而不语,在花园里慢慢踱步,
“你可知豫州府还有多少官员,这全天下要推广诏令的地方官员又有多少?”
金忠摇了摇头,
“臣下不明白,既然皇上要杀鸡儆猴,又为何不直接将二人问斩。”
朱高炽摸摸下巴,
“其一,案件是由太子殿下亲自审理,我想其中定有太子殿下的考量,
他想要保下二人,这既是稳住了豫州官场的人心,更是稳住了全天下的世家大 族。”
还有半句话,朱高炽并没有说出口,以朱元璋的行事风格,
若是杀了李茂和程春来二人,官员们必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到时候这些地方官们为了保命,难保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若真是被逼得造了反,必然得不偿失,
他的皇爷爷也一定是考量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对李茂和程春来下死手。
朱高炽接着道,
“其二,皇爷爷当然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他还要官员们一心推进改革,
所以才能认同太子殿下的判决””。”
“其三,豫州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茂和程春来还要一五一十地供述。”
“这样看来,当下的判决结果又未尝不是最好的判决。”
金忠被睿王殿下说得连连点头,心中更是有万分的佩服,
豫州府生员造反的全过程,从皇上的解决手段,到最后的判决结果,
睿王殿下都算得分毫不差,
很难不让人怀疑,睿王简直就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转世。
朱高炽面带笑意,表情很是轻松,金忠便试探着问道,
“看睿王殿下的神情,最近大事的进展不错。”
朱高炽哈哈大笑,
“金长使,看来你这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有所长进,我以后可要提防这点儿。”
“睿王殿下这玩笑可开大了,臣下怎么也不敢擅自揣度殿下的心思。”
金忠立刻单膝跪地,拱手作揖,
朱高炽摆了摆手,
“无妨,金长使不用这么紧张。确实如你所说,本王的新玩意儿进展还算不错。
也许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能让皇爷爷看到了。”
金忠的眼珠一转,内心顿生了一种想法,
睿王在全国推广水泥路面,又推行官绅一体的政令,
是不是也是为了推广这个新东西?
话到嘴边,金忠却不敢说出口,
要知道,将水泥路面推广到全国,可是朱元璋的旨意,这话说出口,
就变成了睿王利用当今皇上的旨意。
若是真让睿王殿下听出了一点儿这种意思,他怕是有二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那么就要恭喜睿王殿下。”
朱高炽微笑着打量眼前自己的这位幕僚,
二人一前一后欣赏园景。
……
宫中,朱元璋的书房内,
安置两排座椅,六位文官分列左右。
六人都在翻阅手中的卷宗,同时紧张地低着脑袋,
不敢看朱元璋的方向。
书房里只有嘈杂地翻阅卷宗的声音,良久朱元璋才说出第一句话,
“众位爱卿,现在距离朕发布诏令已然半月有余了,全国的水泥路面铺设情况如何阿?”
众人立刻抬头,互相瞧了一眼之后,领头的文臣立马回复道,
“启禀皇上,两京一十三省,各地的布政使司皆有上报。南北的大城市,
如南方的扬州、淮安,北方的洛阳、上京,都已经大量铺设了水泥路面。
其余边远地区,皆由当地的驻屯军队劳作,也已经铺设了一部分,
您连接整个大明江山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朱元璋抖了下一侧的眉毛,反手一拍桌子,
“扯淡!朕的诏令刚刚推行,这才半月有余,问题尚且有那么多,各州县又如何 能顺利开展工程?”
说话的大臣,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是微臣夸大言辞,微臣罪该万死。”
朱元璋只是瞥出一个冰冷的眼神,
“罢了,朕今天叫你们来,是来议事的,不是来问罪的,起来吧。”
朱元璋的目光在几位大臣中间扫过,
“各地铺路的情况,朕已心中有数,只是这官绅一体的诏令如何,卓敬你来说说 看。”
几位文官纷纷看向卓敬,文臣之中,卓敬算是朱元璋比较看重的,
自然在文臣中也是获得了不少的尊崇。
卓敬起身拱手,
“皇上,以臣之见,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诏令确实推行有序,
不过各地的士绅和官员心中尚有怨气,所以缴纳的税款,还有各地安排的 徭役难以落实。”
其他几位大臣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卓敬,
他们谁也没想到,卓敬竟然敢如此直言。
哪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推广水泥路只是个由头,改革税制,广除积弊狂,
才是朱元璋的真实目的。
卓敬居然敢质疑诏令推行的成果,简直是活腻了。
果不其然,朱元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朕也知道诏令难行,这天下的贵族乡绅哪个不是顽劣吝啬,
朕现在要动他们手里的钱,他们还不得拼着最后一口气跟朕顽抗。
朕现在要的是你们的办法!”
卓敬眉头一皱,沉声道,
“请陛下容臣再想想,诏令难行,必然有推行之法。臣一定想出个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