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甚至感觉到,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的皇孙儿在这一 刻,真的变成了天降的祥瑞,在他眼中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朱元璋拼命地调整着气息,作为帝王,
他必须要时刻保持稳如泰山的对外形象。
朱高炽陈述了自己的观点,躬身拱手,
等待着皇爷爷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良久,朱元璋开口,
“利国利民,目光长远。有手段,有远见,朕的皇孙儿真是纵横古今之奇才,有炽 儿,是我大明之幸也~~!”
朱元璋仍旧沉着声音,尽力地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可一字一句中,尽是对朱高炽的 溢美之词。
要是此刻,这议事厅里站着洪武朝的满朝文武,必定人人张大着嘴巴,人人都是见 了鬼的表情。他们要怎么才能想象到,对文武官员,还有皇族藩王们向来严肃的朱元 璋,会说出这么夸张的话,还是当着睿王的面!
现在,卓敬就是这种心情,他瞪直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是要看还是不能 看?他该说些什么,还是就装哑巴最好。像朱元璋这般好面子,明天不会杀他灭口吧?
朱高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皇爷爷, 一字一句都听在耳朵里,却未曾表现出一丝 毫的轻浮自大。
朱高炽心里可太明白了,他这位皇爷爷嘴里的每一个字都比金子还要珍贵。
同时,这一字一句也都是在考验着他的态度,若是他真的承蒙圣恩,狂妄自大,那 才是找死,今天这番溢美之词必然适得其反。
扑通一声,朱高炽双膝跪地,不停叩首,
“皇爷爷此番天恩浩荡,炽儿实在是承受不起。”
朱元璋哈哈大笑,胡须颤动,发出豪迈的笑声,
“站起身来炽儿,就凭你先后提出的这几条政令,朕刚刚所言,没有一词一句是言 过其实。你要是再跪在地上,那就是不给朕面子。”
大殿一侧柱子旁,等待侍奉的陈老太监也像是收到了指令,马上出言解围,
“睿王殿下,既然皇上都已经这么说了,您就赶快起来吧。”
朱元璋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朱高炽也只能起身,同时抬起眉眼,问出了 最关键的问题,
“皇爷爷,三条诏令并行,相辅相成。不知孙儿的谏言,您可否接纳。”
朱高炽已然收起了脸上的喜色,他要得到的是一个严肃而确定的答案,无论如何, 今天他必须从朱元璋嘴里得到这个答案。
卓敬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砰砰砰的声音好像震耳欲聋,大殿里 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朱元璋也表情严肃,跟自己的皇孙儿短暂对视,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利国利民,相辅相成,如此良策,
凡我大明臣子,皆当竭尽全力推行下去。若有胆敢违抗政令的,皆是祸乱朝纲,尽 数诛杀!”
朱元璋一字一句,言辞凿凿,议事厅中,
陈老太监和卓敬一齐双膝跪地,高呼,
“圣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当即草拟诏令,由陈老太监传往六部, 一日之内,京城的大小官员都将看到 这条全新的诏令。
接下来的数日之内,这封诏令将传遍大明江山,三策并行,新政刻不容缓。大刀阔 斧的改革,半月之内,就将席卷大明朝的官场。
这场牵动着整个大明朝命运的议事终于结束,提心吊胆的卓敬终于能松一口气。
得到了朱元璋的应允,三人起身拌,
“卓敬……”
朱元璋短暂的呼唤,再次让卓敬浑身一振,
内心狂暴地吐槽,这还有完没完了?您要我的小命,不如直接一点儿,何必绕这么
大的弯子,
“臣在。”
“这次你帮朕找到了解决之法,又勇敢呈报新政有功,朕记下了,日后还有重赏。”
卓敬感觉自己心口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被拿掉了,赶忙跪拜谢恩,
“此乃为臣子之责,谢圣上隆恩。”
卓敬受宠若惊,这刺激程度,真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 一脚踩空,就要万劫不复。
南京城,博雅图书馆。
黄子澄站在讲台上慷慨陈词,孔孟之道,朱子学说,尽管近来被阳明心学抢了一些 风头,却依然是百万儒生横跨阶级的桥梁,仍旧稳稳占据着主流学说的宝座。
台下云集着慕名而来的官宦子弟和大儒名士,同时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给黄子澄撑撑 场面,
免得被金长使四处宣扬的阳明心学抢了人气。
令人意外的是,金忠也位列其中,他本来觉得身为传播阳明心学的代表人物,自己 出现在这里
难免会让人误解,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可实在架不住吴沈作为国子监祭酒的盛情邀请,他全以陪同的名义前往。
“金兄,你就放心听听看,黄子澄所授的朱子学说,有何长短之处,方便你我私下 里探讨学问,完全无关学派之争,你大可以放心。”。
尽管嘴上这么说,可金忠心里还能没底?吴沈这是借着金长使出面,敲打敲打这些 恃才傲物的大儒,让他们心中有数。
此刻,正值黄子澄演讲的间隙,学生们都在探讨着刚刚演讲的内容,情绪十分高 张,让黄子澄倍儿有面子,脸上都光彩了几分。
突然间,几个儒生手捧着一摞宣纸,冲进了会场,口中大喊,
“圣上传了诏令,三策并行,要在全天下推广诏令,百官传阅,违者以祸乱朝纲之 罪论处!”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座不管是学生还是官宦子弟,未来都是要进入官场的,运 气好的还有可能留在京城, 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牵动着他们的命运,更何况是这么大的 政令变动。
众人疯抢,几个儒生恭敬地将纸张递给吴沈和金忠。
吴沈面色紧张,刚接过纸张,正要翻看,
却瞥到身边的金忠气定神闲,似乎对新政令的推行一点都不意外。
“金兄如何能这般淡定,难不成早有消息?”
金忠面色从容,贴在吴沈耳边小声道,
“吴兄话可不能乱说,谁敢妄自揣测圣意?只是我猜这三策并行, 一定又是睿王殿 下的手笔。当朝还有谁有胆量如此大刀阔斧地推行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