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执杯仰头一倒,左手登即崩出一掌,沉如磨盘,却被少主拈盏以腕挡开,顷刻又奔契丹人面部撞去。
契丹人转头躲开同时扬起右手去盖少主额头,而其左手倏忽去掀桌要挡少主右拳,少主右掌一沉,五十斤重的梨木扎根一般,看得十位大护法惊呆了,因为少主只单手接他两手,如影无形。
忽的后翻身,契丹人俯身即单膝着地,忍着胸口阵痛笑道:“玩够了,咱们见见真章吧。”
十一把夏国刀,铮亮如窗外春光,齐齐对准窗下饮酒的蔺彦,一主三少,如初形容。
蔺彦笑道:“别看云海郎君傻不拉几的,这次他要灭关中第一帮,谁也救不了,你们,没资格跟他叫板,向你们的玄帐大王请示,多派些高手来吧,嗨,都不够人家等闲帮吃的。”
契丹人狠道:“会的,不过今日阁下多虑了,凭你一人,又奈我何?蔺彦!亮出你的归藏刀吧!”
蔺彦却抬眉一笑,耸肩道:“不好意思我没刀,你们的夏国刀是好刀,不过我不喜欢买,我喜欢,夺。”
说罢他就回头吩咐道:“主子今天高兴,待会你们一人一把,剩下的都带回家,对了,别让隔壁五个跟屁虫抢了。”
飞身钻去,如龙乘云,以袖劈砸,竟可对抗夏国利刃。
契丹人惊道:“他的身体,怎么跟精钢一样?难道他的袖子藏着刀?”
目不及瞬,三位大护法手里的夏国宝刀已被白衣少年摆在了桌上。
“四把,五把,六把。”
中间少年摆刀数着,另外两个接刀。
但见少主臂展如陀螺,却比夏国刀还要锋利,顷刻又毙掉三位玄衣。
契丹人挥刀之刚猛迅疾,已是九部玄帐一流高手,却刀刀落空,见那少主身法如线如织,不觉寒意掠心,十大护法已经全部倒地。
契丹人竟飞身朝少年劈来,“带上你们一起上路,本使也不寂寞!”
却迎窗一声哀嚎,宝剑掉落,就被一白衣俯身接住,其余二位一动未动。
原是窗外飞进两把匕首,一把打掉夏国刀,一把正中契丹人的心窝,屋内却清静了。
窗台斜坐的少年咧嘴一笑,“二叔,你不给云海郎君留几把?””
蔺彦也不理他,看看周围尸首,就连喝了三盏酒,“刀都没见血吧?见血了就给隔壁五魁送去。”
一白衣回道:“主子,这把见血了,真可惜。”
蔺彦指了指窗台,“你,将这把见血的刀送到船上去,我要恶心恶心他。”
少年笑道:“二叔,这我可不敢。”
蔺彦忽一睁眼,吓得少年捉刀就飞,“云海郎君,二叔他要恶心你……”
隔壁屋内,十多位等闲弟子围着干瞪眼的五魁一声不作,憋得东魁霍飞羽气道:“知道他本事大,可我真想跟他试试!”
褚昭义嗤鼻道:“去吧,再不去,他就走了。”
霍飞羽撇了撇嘴,“总有一天,云海郎君要跟他干上一场!”
褚昭义喝了口茶,“好了,都去准备吧,人家归藏门的任务完成一半了,明天就看咱们的了!”
杀气瞬时笼罩了褚昭义的眉眼,听得四魁挺胸危坐,就等着明日灭掉黄河第一水帮。
此刻,二十里外的清水河岸,正立着一个男子。
一身华丽的天下乐晕锦长袍,包裹的是能与渭河同千古的雄姿。
生于斯长于斯,渭河的每一片碧水,都能荡漾在他包举宇内的胸怀里。
但现在,他却背对着烟波浩渺的渭水,笑望着面前的八间草堂。
堂舍,背山环水,曾经却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滩,如今堂舍被篱笆围起,别赋清逸景致。
但见青天白云之下,自在的翔鸟,或和鸣于翠竹垂柳间,或停憩于卵石花径上。
数方大理石桌镶嵌在松竹幽林,仿佛等待着朋故的到来。
三十五岁,人生正盛之年,虽官拜参知政事,却是名副其实的大宋并肩宰相。
春风得意,国士无双,寇准归乡了。
据说有位道人看过寇准父亲的气象,惊叹道:“君之子女宫光润丰厚,令郎必为大才,敢问尊姓大名?”
“寇湘。”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
寇湘忙追问,“敢问先生大名?”
“贫道张苍露,日后定会见面。”
如今,大宋最为春风得意之人,莫过于寇准。
春风得意,得意的还有此刻的万丈朝阳,朝阳是极其钟爱地倾洒他的身躯。
春风得意,得意的还有此刻的侍妾风墨,风墨是极其仰慕地伫望他的背影。
回眸看眼风墨,风墨微微一笑,水边娇花,登时黯然失色。
闭着眼睛,他就笑道:“嗯!寇某闻出了一股浓浓的味道,风墨,你猜什么味道。”
身后刚下马车的风墨,嫣然一笑,柔声道:“相公所闻,非出于嗅,乃出于心。”
寇准当即开眼,笑着读起门前对联,道:“好向上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
如龙吟凤哕,听得风墨灵眸转波,道:“相公所闻,该是清高之味。”
寇准朗朗一笑,“哈哈,知我者,风墨也。”
风墨欠身,又朝对联看了看。
寇准捋胡道:“‘天子呼来不上船’,李青莲说得好不骄傲,可他心里却太想上船啦!而这草堂里的农夫,却是‘天子迎门不来见’,可他是真不愿意见呐!当今天下,如此真人,恐怕唯有他魏仲先。”
敬仰之情,油然纯然,可他忽然指着门联笑道:“你看他写的这幅对联,可是故意引我上钩的?哈哈,可我偏偏不上他的当!”
风墨笑道:“魏先生德气粹然,跟相公一样,都是当今国士,无论出世入世,都超迈豪正。”
寇准捋胡一笑,看着眼前幽谧清绝的景色,情不自禁为草堂主人作诗一首,道:
“人间名利走尘埃,惟子高闲晦盛才。
欹枕夜风喧薜荔,闭门春雨长莓苔。
诗题远岫经年得,僧恋幽轩继日来。
却恐明君徵隐逸,溪云谁得共徘徊。”
作罢,堂内也悠悠回道:“‘身适忘四支,心适忘是非。既适又忘适,不知吾是谁。’”
听他引用同乡白居易的诗,寇准朗朗大笑,道:“白乡党乃一大孝子,准一生敬仰!然此间诗意却是老气横秋,甚是无可奈何!但准,志正伸,谋正展,不可同日而语,准也不屑置辩,仲兄!还不请我进去喝坛酒嘛!”
堂内清笑道:“汝正飞龙在天,可今日某家却一滴酒都没有。”
寇准道:“没有酒?那我还来个什么劲,风墨!咱们走,回家去,这人也太小气了,走走走,不玩了……”
寇准真的拉着风墨要走,可门前已立着一人。
白衣窄裤,赤脚捋袖笑道:“原本今日无酒,你来了,便可有酒。”
寇准看眼风墨,回头又笑道:“哦?兄此言何意?”
魏先生道:“进来便知。”
瞟一眼旁边停着的宝骏马车,寇准未动步子,道:“还有何人?”
魏先生只是微笑,可寇准却狐疑道:“如此良驹,非富即贵,难道仲兄也有殿墀之意?”
魏先生略略一笑,回了草堂。
走过十多米的小径,拐弯便见梅林东堂之内,端坐着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身旁立着一位道童。
风墨一愣,“门主……”
门主的身影,风墨再熟悉不过,心道:“原来魏先生说的是门主,莫非有大事将生。”
看眼门主她就去帮道童烹茶。
寇准瞄了一眼魏先生,不屑道:“我不说专门找你喝酒的嘛,他是谁呀?”
魏先生笑答:“有酒之人啊,来,你们坐,我再忙一会。”
寇准不乐,甩袖子瞪了一眼去收拾水沟的魏先生,看得风墨咬唇盯着门主,而门主好似没看见她。
寇准跟那门主对上一眼,四目皆笑,一双如炬却冷,一双如水尤清。
魏先生知寇准不快,回眼门主就笑道:“面折廷争,大宋魏征,他除了没打过皇帝,其它的都干了,当朝真宰相也。”
语气和如春风,神色澄似山云,魏先生挖着水沟里的活泥,一如刚才的模样,好似草堂里根本没人来过。
众人都暗笑,却未露出形容,寇准抬手冷道:“哎?不可如此说,吕相才是真宰相。”
门主素知寇准高傲耿直,却也作揖拜道:“寇相风采,实乃庙堂之荣,社稷之福,江湖尽人称颂,今日得见,晚辈三生幸甚。”
但见那寇准额如满月,面若金铜,眉骨神秀,风节刚正。
观海龙目透着经纶伟气,却隐着庙堂之忧。七尺长躯,担着柱石国任,恰逢着人主暮年。
浑圆厚背,乌亮浓发,足使锦衣暗淡失色。修长臂膀,温软手指,可让清风过而留恋。
风墨一直盯着门主,不觉两腮通红,唯盼着相公不要怠慢门主。
寇准挥袖便坐,看着魏先生淡淡一笑,威严陡生,道:“敢拂天子之召者,古今屈指可数,仲兄平交王侯,乃人中龙凤,如此海内无双的大雅之士,却请进一位端坐此处饮茶的白面书生,此人究是何人?还有!你说的酒呢?”
魏先生浑不在意他说的浮名,边挖泥培着兰花边回道:“我这里不是你的东京政事堂,说话小点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大宋律法了呢。”
风墨捂嘴一笑,寇准却瞅着道童,因为他仰脖子朝天大笑着。
静雅如水,门主拜道:“今日之行,晚辈特为相公送来三坛酒,并邀明日渭河上,观看一场战事。”
风墨用绣帕递过来一个高丽青瓷杯,寇准看眼杏绿明亮的汤色,吹了一口,嗤鼻道:“战事?呵,谁跟谁打啊?给我送酒?”
想着大宋军政皆由己出,他却红口白牙说得如临疆场,寇准顿感滑稽,笑道:“你家主子是谁?你是怎么结识老魏的?”
看他们喝茶都用自己的杯子,魏先生就把手放在清澈的流水里划了划,笑道:“你们啊非贵即富,嫌弃咱们村野山夫不干净,岂知卧于石泉下,曲项以口饮之,最干净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