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菀撇嘴道:“你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好像是在讽刺我啊?不干,女官有什么好玩的,烦死了。”芙菀撅着嘴不信,不想,不动。
皇帝给刘娥递个眼色,刘娥笑着拿着拆开的酥,轻轻捏一小块,递到了芙菀的嘴里,“乖,吃点东西。”
芙菀嘻嘻一笑,“挺好吃啊。”
刘娥笑道:“你哥,没有别的意思,这天底下啊,没人是他最疼爱的人,你就是那万万人唯一一个。”
“停,别给我戴高帽子,我还小,听不懂!”
皇帝干瘪着嘴巴,刘娥笑道:“你哥意思是,你近来读书认真,完全可以作为后宫女官的模范!又会武艺,对军事也熟悉,肯定对管理别人有自己的心得体会,所以你哥近来看后宫有点散乱,我呢能力有限,皇后又宽厚仁慈,就你最合适。”
“呵,呵呵,呵呵呵呵!”芙菀嚼了嚼,“嗯,挺香!不是,你们这是把坏人让给我来做,你们充当好人啊!后宫,我天,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不许胡扯!”皇帝板了脸。
芙菀起身道:“我这么多年能不憋气死,就是因为我心大,我无所谓,里头一个比一个精明,能活着都不容易。”
刘娥拦着皇帝批评她,“所以啊,危险重重,就需要你来整理整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责任愈大,命运越好!咱们芙菀公主的命,那是最好的!”
“停停停!别骗我,我读书少。”芙菀眼珠子一转,“你们确定给我权力让我来管理?可能管谁呢?”
“能管我。”刘娥举手。
“你可拉倒吧!”芙菀低眉托腮,“不干,你们不说实话。”
皇帝咳嗽道:“协助皇后和贵妃,管理整个大宋公主群和宫女群,朕相信你!”
一句听得芙菀面无表情,心里怦怦跳,数秒后她道:“能允许我出宫嘛?”
刘娥眨眼,皇帝微笑,“这恐怕,应该,差不多,大概,也许,行那么一点点吧。”
“真哒!”芙菀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吓得两人咯噔一下,皇帝转身站起来,叉腰道:“你给我站好!这宫里就这么差嘛?我不明白你整天想混出去干什么?”交手拍得芙菀脑袋撅到一旁去,“不答应就算了。”
“哎哎哎,别急嘛。”刘娥拉住她。
“你看看她这个样子!”皇帝气道:“你必须答应!”
芙菀脑袋一转,“乾纲独断啊?好,我哑巴了,你们自己说吧。”
“你!”皇帝面红耳赤,“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省心,你给我,给我,我!”皇帝气得出去,刘娥拉不住,回头指着芙菀的脑袋,“陛下,陛下,别气嘛,有事好商量,我们慢慢来,她都心里答应了,陛下,陛下……”
芙菀脑袋一耷拉,学着刘娥的语气,“陛下,陛下……”起身学着她走路扭步的方式,把自己扭笑了,“累死了,这个样子!”
来到书桌前,她突然对着奏折惊讶道:“寇准,当宰相!嘿,不同意!”芙菀前后看了看,提笔在其他联名举荐的奏折上回了个“准”字。
又看看其他弹劾寇准的奏折,尤其是林特,王钦若,丁渭等人,提笔刚要写,突然止住,转了转眼珠子,想起来就写出几个字:“别无理取闹,朕自有定夺,你们好好想想你们的意见是为了大宋还是为了诸君。”
回复几个以后,她才离开,满意地跳着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日,卓相如在园子里除草,看他一点点在那里围着葵菜铲草根,细腻入微,一点点将叶子捡干净,把泥土补全培好,像是个熟练的小农夫。陈长老捋胡子就缓步进来,“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呵呵,除草呢?”
卓相如松手就拍拍,几步跑过来作揖,“给太师公请安。”
陈长老笑道:“在山上住的可还习惯?”
“行,很好,打扰你们了。”
“你们?”
卓相如摸摸脑袋,“晚辈说错话了,谢谢太师公收留。”
陈长老笑道:“都是缘分使然,没别的事,跟我在山里走走?”
“哦,徒孙遵命。”
“那就,咱们走。”陈长老一把抓住卓相如的肩膀,身子一倾,“别乱动,没事。”
被师爷带着直往山巅飞去。
两人落在一棵大松树旁,亭子里准备好了茶具,二人坐下,师爷道:“以前干过农活嘛?”
“哦,在道观里干过,跟着师父一起,惭愧,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师父了,过几天打算下山去找师父,毕竟他把我抚养长大。”
陈师爷道:“应该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说嘛,你那除草的劲头和投入,不是新手能做出来的。”
“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卓相如笑了,很久没有这么随心地笑出来,“以前在师父跟前,他老人家常说,一个人不舒服了,如果不是身体有了疾病,那就好好干点活,多动一动,身子和心里就舒服了,就怕整日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做,如果有自己的喜好,琴棋书画,酒茶花艺什么的,多少会上一二,总不会觉得生活无聊,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哦,徒孙从前一个人找父母,随遇而安,可惜没有学到什么艺术,自己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爱好,找到父母以后,接连发生的事太突然,太复杂了,一时还没来得及理一理,最近在军营又干出一件没法弥补的事,直到现在,哦,要不是遇到师公,我也不会说这么多话。师公原谅。”
陈长老笑道:“你放松就好,你有傲骨,这个大家都能看出来,但是不用什么事都觉得自己不对,上天生人,给每个人带来了无穷的力量和智慧,总要依靠着勇气和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哪怕知其不可而为之,只要是为国为民的,这都是英雄丈夫,不问结果,当显君子本色。你是个生来就有使命的人,往后一生还长着呢!所以,不用觉得自己从前的经历而自卑,更不用觉得自己对不住谁?真有对不住的,也还是要用行动去弥补,没有弥补不了的过失,心真的到了,上天即刻便知,已往之不谏,来者犹可追,不是吗?”
“谢谢师公教诲。”
陈长老摇摇手,“来,做点茶汤品品,这可都是贡院得来,咱们也过把皇帝的乐子,我教你,先把这个茶叶用刀刮好,放在这个筛子里筛筛。”
卓相如撸袖子开干,“哦好的,师公经常玩这个吗?”
“呵呵,也没有,偶尔来了兴致,整一圈,挺有趣。”
茶叶倒在陶厩中开始碾磨,碾到一定程度,山泉水煮开了就倒在茶碗里开始打磨,看着师爷饶有兴致地快速用茶筅击拂,茶沫开始涌出,但见老人家右手指匀称自然地在那里旋转,好生自在优雅,卓相如也来试试。
“干这个事,和你除草一样,先慢后快,先细后粗,先用心再用神,一步步来,修身养性,在你烦乱的时候做这个也能调养身心,不是吗?呵呵。”
师爷说罢,卓相如手里当当当的动起来,忽的一歪,差点摔着,幸好自己平时训练有素,及时抓住了碗沿。
“你别看我,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开,不用急,你看这天下大事那件事是急匆匆做成的,秦始皇统一天下也得一步步来不是?点茶功夫一个样,就当你除草呢,不急啊。”
卓相如不看师爷的碗底,只安心做自己的,茶沫越来越细,越来越白,越来越密,再看看师爷的,好家伙,犹如奶油一般,这看着望尘莫及了,可卓相如依然故我,看得陈长老微微一笑,“从前的事啊,它再乱再难,哪怕全是自己的错,如今这个当下,你也只能把这个玩意做好,否则前尘旧梦回不去,当下心情成不了,明日复明日,又当如何有补于人生呢?自己如果照应不好,那如何又来照应他生和众生,呵呵,清静无为,你好好想想当初你在道观背诵那些经文,再大的错也不过如此嘛,是吧?”
看着师公同体白色,犹如神仙一般气质,自然放下很多,加之适才他跟自己这番言语,简单明了,细腻平和,听得卓相如口中无言,心中已经是万般感谢。
“多谢师公教诲,我一定好好理一理自己。”
“来来来,喝一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尝尝自己的结果。”师爷自斟自饮,卓相如喝了一口,又品品师爷的,“差别很大哎!”
“是吧?往后慢慢体会。”说罢他起身了,“走吧,我还有个事没做。”
“哦,师爷,这些东西还没收拾。”
“一会有人来料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说罢握住卓相如的胳膊,飞腾离去,“别怕,就当自己在云层感受神仙的快活。往后你就适应了。”
来到一处山洞,陈长老左右瞧瞧,“嗯嗯,好久没在这玩了,记得上次还是带你默梁师兄来此。”
“师爷,您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卓相如看到洞口有副对联,但见文字如下:
明月清风当自在,
明朝过往任由来。
进入洞中,陈长老叫他焚香拜拜几个牌位,“这个牌位是我师父,哦,他还在,呵呵。”
“啊?那他多大岁数了?”
“你猜猜看。哦,这位是我师爷爷的牌位,据师父说,他老人家也还在。”
“啊?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许已经在昆仑山,只不过我跟他们只是神交。”
“那是什么联系方式?”卓相如即刻想起了道观师父曾经跟他说的话,“道门深似海,真人不露像,你往后就知道了。”
陈师爷也没回答他,“这位是师父的师爷爷,两百多年前还没有咱们御虚门,我师太公还是位得道高士,修炼到一百二十多岁羽化了,可惜我未曾见过他老人家,不过想想,我们这一脉,人的精气神,到还虚的时候,都很相似,呵呵。”
“师公……”
“你说。”
“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
“哦,你过来坐着。”陈长老让他坐在蒲团上,“以你的心性,这个不会太难,来,学学周天之法,我传你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