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卓相如辗转反侧。
一夜长望星空,芙菀一会笑一会难过,突然骂道:“卓相如,别让我小瞧了你!你心中藏得这么深,当真谁也走不进,我赵芙菀不是不能没有你,只是,我这心里,还是想你啊,你个王八蛋……”
三日后,准备完毕,宫城宣德门外,皇帝赵恒亲自送行。朱雀门外,使节队伍浩浩荡荡,南熏门外卫队威武霸气。卓相如跪拜皇帝,“圣上放心,今次臣护送公主西去,保证万无一失。”
赵恒笑道:“寇准……都跟我说了,此事体大,等你回来再议。”
忽然帘子掀开,芙菀回头道:“皇兄昨天说话不算数。”
“你……”赵恒起手指着她,尴尬地一笑,甩手背于后,“你起来说话。”
“遵命。”
“走近前来。”
卓相如缓步三次,俯身,耳边听到一句微弱的声音,“你有闪失,朕追封你高官,公主,不可有失,否则御虚门没了。”
浑身像被电击一般,卓相如愣神数秒,点头不语,跪下磕完头,身边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又被交代一阵,这就出发西夏,刘美早已经出发两日,西夏迎接队伍也已经出发,契丹萧太后一听说,就跟韩德让商议起来。
“一个小公主,不是什么大阵仗,可这提现了南朝人对西夏的重视,我大辽出征在即,因我疾病在身,耽误了行程,要不先头部队开始攻击,给赵恒来点辣味尝尝,让萧冠压拿下几个边城看看宋人如何应对?”
萧太后说罢,韩德让道:“太后英明,我想补充的是,要不让我们的人在西夏造点声势,告诉西夏人,我军胜利在望,李德明刚即位,不要认不清形势。也让他对待南朝人有所收敛,否则这家伙在我们南征时,在我们边境生事,影响军心。所以。”
皇帝耶律隆绪道:“所以,朕已经吩咐耶律奴瓜和萧继远,按照母后的意思,在西南敲打敲打他们的边军,老实一点,再一个,可以派出飞龙使去安抚一下,加封李德明为西平王,告诉他,只要他老实,就跟他父亲一样待遇。此外,东北加紧训练和防范室韦那些人,女真最是吃里扒外,刚刚收拾他们,南朝军事结束以后,女真还得好好震慑一番。然而光是武力还不行,软硬兼施方为上策,所以,为了南征顺利,可以免除那几个不老实的部落,两年赋税,但进贡的还得必须保留。”
韩德让起身,耶律隆绪也起身,“大丞相不要客气。”
韩德让道:“陛下英明。”
萧太后笑道:“皇儿果然英睿,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近来你是认真思考了。”
萧太后一笑,韩德让坐下,心思,“小皇帝也许真的长大了,近来总能看到他和大臣们打听事情,还秘密召见宫外人物,太后不说,我也不好过问,但愿太后心里明白。”
耶律隆绪走下来,看着韩德让拜道:“大丞相,母后最近辛苦了,朕觉得上次一番廷议,好似缺了些什么,朕最近还在思考大丞相说的那番话,可能契丹将帅们听得不舒服,难免有不经之语,没读过书的,大丞相不要介意。然而综合看来,如果我们拿不下开封,又真当如何?幽云十六州,他们要是非得拿下呢?南朝最有威胁的就是寇准,是不是要把他拿下,那么他有弱点嘛?寇准之外,除了赵恒这个人的决心外,还有什么我们可以通过非军事手段能够解决的,都可以拿来试试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当真大契丹的守护神慈悲心大发,念及南朝百姓,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要退让?退让到什么程度,上次没明说,趁母后静养期间,儿臣想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
萧太后笑道:“好皇儿,你尽管说,宰相?我说什么,这几个孩子当中,还是隆绪沉稳,可朕没想到,平时你不怎么言语,如今思虑问题,让朕刮目相看,是不是宰相大人?”
“陛下英明神武,臣觉得该是如此,此乃大辽幸甚!”韩德让一拜,耶律隆绪近前也拜,“宰相大人免礼,朕多多学习。”
君臣一番客气,驸马萧冠压进来领旨后,这就作为大辽使团,朝西夏奔去。一路上,萧冠压愤愤不平,“叫我去击杀南朝人,我二话不说,让我去跟一帮动嘴皮子的唧唧歪歪,这不是故意难为我嘛!太后明知道我是战将,不是文官,这个活计派给他们多好,后面走快点!”骑马在前,听得一堆文官不敢吱声。
萧太后笑道:“皇儿,为何让他这么个脾气,出使西夏?你就不怕他性子急,跟西夏人闹起来。”
皇帝耶律隆绪道:“儿臣就是要让他去闹。”
“哦?”韩德让笑道:“愿闻陛下谋略。”
耶律隆绪踱步说道:“南朝人,怎么说如今也处于守势,他们派往这些附庸国的时节,应该是规规矩矩,不敢有意造次,南朝人一旦软弱,李德明这个人又是年轻气盛,恐怕不会把南朝放在眼里,我们的人如驸马这般雄壮高傲,在强大的威压之下,党项这些元老就绝对不会妄加轻视我等,反而会更加尊敬甚至害怕我们,如此我们精锐尽出,攻打南朝,西南才不会有后顾之忧。即便,即便……”
“皇儿但说无妨。”耶律隆绪笑道:“是。”看眼低头思虑的韩德让,耶律隆绪道:“即便万一在攻打南朝时,我们的军队有所失误,那么即便双方相持,西夏也不会趁机闹事,这样我们外交争取争取主动,军事争取主动,知彼知己,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利我大辽国的!这就是为何萧冠压我让他非得冒充文官也要如西夏的原因。”
“呵呵。”韩德让捋捋胡子,看着萧绰,笑道:“太后,陛下如今之谋略,更胜老臣,我看臣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
“哎?大丞相。”萧绰笑得合不嘴,“皇儿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就如同他的父亲,永远都要教诲他,执导他,告诉他没有你,就没有大辽国的今天。此次南征,就是为了夺取关南之地,祖宗庇护,那是最好,如有闪失,南朝人也断然不会做出什么大举动,皇帝这场外交好戏,咱们都看看,看看会不会,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想南朝赵恒和寇准也在看戏吧,咱们就好好瞧瞧?”
韩德让微笑道:“老臣有幸,就陪太后和陛下,好好看看这场文戏。”
萧冠压快到西夏边境,属下追着要他穿文官服饰,他嫌烦,却见着众人一起跪着等候他换服装,他只好甩手,“行行行,烦死了,换换换,我看你们这些个南朝文官的衣服,穿起来什么感觉。”
侍奉官拉起四面帐子,这就换起来,没想到换罢走出帐子那一刻,周围的文官个个脸憋得通红,直到驸马骑马跑远点去放松放松,大家才哈哈哈笑起来。
这边南朝队伍,一行五千人,毕竟是公主前来体会西夏民风习俗,也给李德明出了道难题。
一路上,芙菀公主就一直询问卓相如关于西夏的事,卓相如道:“公主,人家自己不叫西夏,我们只是俗称他们为西夏人,其实只是地域上来说,他们的民族党项族就是西羌人,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唐末,李思恭参与平定黄巢,被封为节度使,党项人就开始搞地盘,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他们的五州早就被大宋吃掉,李氏家族就此成为大宋藩属,然而李家毕竟非我族类,所以屡次反叛,成为西北第一大患。”
芙菀道:“西夏我多少知道点,不知道的是你觉得为何皇帝哥哥,为何安排你我西夏册封?”
卓相如笑道:“君心似海,不是别人能轻易猜度的,如今李德明他爹去世,夏国王就被李德明继承,这个人跟你我年纪相仿,但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心辅佐他爹经营西域,这不他爹一死,就截断我们和西域的关系,还向我们称臣,面子给我们,里子拿去。我们的哑巴亏,一吃再吃,人家在兴庆府皇宫里,继续谋划如何向外扩张,我们……”
卓相如笑着不说,芙菀道:“这些话可不像你的心思,怎么,大宋百姓都在说皇帝哥哥的不是?”
卓相如笑道:“事实摆在那里,人人皆知,如何隐瞒,谁的不是不重要,重要是,如今我们去西夏,册封李德明,要不要拿出大国的气势?要不要给大宋百姓争脸面。”
“当然要!”芙菀气道:“必须把面子给我挣足了,可是,可是……嗨,战场上打不赢,如何争面子,干争嘛?想起来到时候我们如何表达我们是上国?你李家人被我们大宋赐姓,就应该感激?”一托腮,芙菀犯愁了。
“不用着急,到了定有办法。”卓相如笑道:“皇帝不会只让妹妹来看外交官的,笑话,我听说十万大军再向这边集结,刘美也不是吃素的,要想李德明给面子,战场上干一架,比什么都好使。”
“谁领兵?”芙菀问道。
“你们家的传统,谁也不知道,打仗了才知道是谁。”
一句听罢,芙菀气道:“就不能学学大唐嘛!但也不用怕!契丹皇帝耶律隆绪,西夏主李德明,都跟咱们年纪差不多,都是人,我就不信干不过他们!干就完了!”
新的王都就要全线竣工,在这座如今西北第一城里,李德明和诸位王公大臣,正在商议着如何应对宋辽两国使臣,毕竟自己都向他们称臣,面子都得给,而且不能给里子,于是李德明看着披麻戴孝的三朝元老刘仁勖,笑道:“刘大人以为如何应对?”
刘仁勖出列道:“谨记先王遗命,四个字,依辽和宋。”
李德明道:“本王知道,如何应对当前事?”
刘仁勖道:“既然是‘依辽和宋’,那就顺理成章了,对待辽人,当尽心尽力,使节已经在路上,先王遗物奉上去,辽人应该知道如何对待我们,毕竟他们就要攻打南宋,不想我们趁人之危。大王只要以礼相待,就够了。”
“哦?是吗?那么宋人呢?”二十三岁的李德明两目炯亮,冕旒下的嘴巴似笑非笑。
刘仁勖道:“先冷一冷他们,他们现在被动挨打,还想吃我们的地盘,没门,冷完了,我再去跟他们会一会。”